温柔地说完话后,宁雪张开眼,懊恼地看见那讨厌鬼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应该走了吧?我记得你很忙的。”
“再忙也得抽出时间来陪你看宝宝,这是我的义务,也是我的荣幸。”
“永远都别再来了!”她寒声开口,“再看见你,那是我的痛苦。”
“雪儿,”韩桀无奈叹息,“我知道你恨我,但你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要不这样,难得我们一家三『口』重聚,你要不要听听宝宝的意思?”
“听宝宝的意思?”她蹙眉重复。
“是呀,你在宝宝面前掷筊,看看他希不希望我们能够再在一起。”
“神经病!”她翻了翻白眼,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我不骗你,在你来之前我已经问过他了,我问他希不希望看见把拔和妈妈复合?愿不愿意让把拔帮他照顾妈咪一辈子?我丢了三次,次次圣筊,不信你可以去问庙公,因为我问时他正在一旁扫地。”
“鬼话连篇!”她不喜欢他用这种玩笑性的语气来谈论宝宝,更不相信会被自己的心肝宝贝给出卖了,圣筊?去骗鬼吧!宁雪被他逼生出火气,终于揉散了平静。
“你说宝宝是『鬼』话连篇虽然不假,但这样的说法会伤他的心喔!”韩桀将眼神投往小小神主牌,语气带着安慰,“乖宝宝,别生妈咪的气,她是因为太生把拔的气了,才会这么口不择言的。”
“口不择言的人是你!”
无法再顾忌那百多个正瞧着两人的小小亡灵,亦懒得多理会方才已探头探脑了几回的庙公,宁雪握紧拳头,失控怒吼。
“我不许你再在宝宝面前什么把拔不把拔的乱喊一气,要不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把拔,他今天也不会沦落在这里!”
吼完之后她推开韩桀往外奔,他没有拦她,却在她跨出门槛时,伤怀的启口。
“但是如果没有这个把拔,他是不是连『曾经』存在都不会有?”
宁雪闻言一愕,脚步迟疑一瞬,随即快快关住心思,急步奔出庙门。
她快步走在竹林里,逼自己别去想他刚才的话,更逼自己别去在意那正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男人,她不要再理他了,也不要再去在意他的存在了,却在她快他亦快,她慢他亦慢的情况下,她真的感到快要被逼疯了,她终于明白小艾何以会投降了,这个当惯了皇帝的男人,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拒绝!
“够了!韩桀!”
宁雪停步转身,抬高纤巧下巴,直勾勾地瞪着他。
“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既然让他知道了这间小庙,那么将来不论她躲到哪里他都能找到她,因为无论如何她总得来看宝宝,所以,躲藏已无意义了。
而且老实说,六年已经够了,她躲累了,不想再和他玩这种躲迷藏的游戏了。
当初为了远离他,为了能和他断得干净,她办休学,退了租屋,甚至连简家那里都没给地址,仅是定期汇钱并偶尔寄封报平安的明信片,汇钱及寄信的地址一会儿是新加坡,一会儿是香港,一会儿又成了上海、宁波。
她休学后跑到屏东找了个旅行社的杂务工作,请那些带团出国的人帮她汇钱或是寄信,她连和小艾都是用手机联络,就是怕这个小笨蛋被哄得心软,而出卖了她。
丙不其然,韩桀之所以会在今天来这里找她,泄密人除了祁小艾外不做第二人想。
幸好她再也不是六年前的傻女孩,不会再受他影响了。
当年她虽不能确定韩桀是否会找她,但未雨绸缪总是对的,她躲着直到他去当兵,听说还是远在澎湖时才稍微松了口气。
没想到他当完兵后竟被人挖掘成立乐团出唱片,这下可好,她被迫得经常经由报章杂志或电视得到他的讯息,知道他们由不被看好,被嘲讽说出于PUB过于洋化,过于摇宾的不成气候乐团,到了今日的偶像天团地位。
几乎就在同时,她和毕业一年没找到工作的小艾重新联络上,并用两人积蓄加上银行贷款,将小艾老家那座土鸡城重新翻修装潢,改建成了宠物餐厅“宠物の天堂”。
在韩桀成名后,那与他的音乐成绩同样会被人拿来八卦的自是他的腓闻了。
每回只要看见这种新闻,小艾肯定会摔杂志,让她知道他又有绯闻了。相较于小艾的忿忿不平,她却只是一笑置之,没有感觉,她不再让自己有感觉了。
在这段时间里,她曾收过几封简家双胞胎寄给小艾转给她的信,跟她说韩桀这几年来一直都在找她,求她和他联络,但她永远听过就算,没放在心上。
若非当日她的侧影一不留神被杂志社刊登在宠物杂志上,被他发现了,她或许真能这样再也不和他的世界产生交集,但现在他找来了,且咬死了不放,终于是她得面对问题的时候了吗?
宁雪睨视着他,冷冷再问:“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摆月兑你的纠缠?”
韩桀闭了闭眼睛后重新睁开,没了平日的邪气及不正经,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我要求得不多,只是要你给我一个公平的对待。”
“公平?”她挑眉冷笑,“你觉得我对你不公平?”
“当然不公平!”他一脸理直气壮,“你用了超过十年的时间来宠坏我,任我为所欲为,对我百依百顺,却只给我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来消化我当了父亲的震惊,让我连想改变决定,连个后悔赎过的机会都没有……”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变得晦暗痛苦,“接着又用了六年的时间来惩罚我,不许我看见思念的人,这样对我公平吗?”
“立即的反应才是最真实、最未经过虚伪修饰的意念!”她眼神冷淡如冰,“你不想要宝宝的,你根本就不想要,包括了他的母亲。”
“我不是不想要,我只是……我只是……”他交咬牙,打小起便蛮横惯了的表情变得局促,俊脸甚至泛起红晕,“我只是嫉妒而已。”
“嫉、嫉妒?!”她听傻了。
“没错,我嫉妒!”他豁出去地拔高了嗓门。
“我不想在我去尽柄民当尽的义务时,有个小东西却可以和你日夜相守,甚至、甚至会霸占了我的权利,躺在你的胸口快乐地吸吮着乳汁,你还……”他愈说脸愈红,“你还可能会陪他一块洗澡,和他一块睡觉,然后你就会慢慢地、一点一滴地将原是对我的深爱及关注全都转给了他,等到我当兵回来时,你可能已经不再爱我了。”
宁雪满脸讶色,无法相信,“韩桀,你有病呀?那是你的孩子,是你和我的孩子!”
“就算是我的孩子又怎样?只要是会梗在我们之间的『障碍物』,我都讨厌。”
“你……”
宁雪又是好气又不得不被他的泼蛮给弄得满心无奈。
她真的没想过他当时的立即反应竟……竟然是为了在吃醋?
“你……你……我……我……”她说不下去了,在这瞬间,她不得不为宝宝及白白浪费了的六年光阴而感到抱屈。
“我知道我不够成熟,我知道我任性、我孩子气、我蛮横不讲道理……”愈是剖白他愈是惭愧,“但是雪儿,这真的是我当初的立即反应,我嫉妒,你看到我妈是怎么待我的,也知道我对于我妈的情感有多么强烈的,万一宝宝遗传到我的因子,再加上我这当爸的又不能在身边,难保不会成为小韩桀第二。”
他愈是不安剖白,她愈是感觉到了晕眩腿软,无法再压抑住,宁雪淬然蹲下,将脸埋进双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