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桀吓了一跳,紧张移近,“你怎么了?”
他想看清楚她的表情,却让她拚命摇头阻止了。
“雪儿,你怎么了?拜托你出个声别吓我,你是头痛还是哪里不舒服?”
好半晌后她终于出声了,却传出了如幼兽受伤般的呜咽饮泣。
“我哪里都不痛,我只是心好疼,是我……”她因自责而微哽,“是我害死宝宝的……”
“不是的!雪儿。”
他蹲在她身旁,纵使很想上前搂紧她,与她分担自责,却又不敢。
“这根本就不关你事的,是我大男人惯了,又后知后觉对你的感情领悟得太慢,对你总是予取于求,这才会给了你一个我不过是在玩弄你感情的印象,也才会让你狠得下心,一定要跟我恩断义绝。”
“你知道吗?”她依旧没有抬头,哭得抽抽噎噎的。“在躺上手术台后,那个和善的老医生还皱着眉头再问了我一遍,说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却坚决地摇了头,定下了宝宝的死罪,一心只想要铲除和你之间的最后联系。我从小时候就开始寄人篱下,沉稳冷静只是我的面具,面具下的我其实毫无自信,我觉得是因为我不够好,所以妈妈才会狠心不要我,因为我不够好,所以简妈妈才会那么讨厌我,因为我不够好,你才……你才始终无法爱上我……我怎么努力都办不到……”
“不是的!雪儿,不是这样的!”
韩桀再也忍不住了,伸臂轻揽住她哭得直颤的身子,心头沉沉的。
“雪儿,不是这个样子的,你很好,是那些不懂得珍惜你的人不好,尤其是我,一个后知后觉,不会反省认错,只会需索而不会付出的自大男人。”
他柔声哄着她,由着她继续哭泣,林间的风混杂着竹叶及尘沙的味,将陷溺于忏悔情绪中的两个人,温柔地环里其间。
良久良久后,为了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他低声开口。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追究谁错于事无补,我特意去请教过一些法师,他们说如果婴灵无法下到地府的相关部门去报到,即便在充满正气的寺庙里,约莫七年过后,这些婴灵还是有可能会成为魔鬼,离开寺庙到处游荡,成为孤魂野鬼,而由这种情况所造成的小表数量甚至占了民间孤魂野鬼总数的三分之一,如果这些婴灵遭到了不肖法师用符咒控制住,还有可能会沦为被坏人利用的工具……”
“我记得你以前从不信这些的。”困惑问句由她口中怀疑的飘出。
“我仍然是的。”韩桀苦笑,“但事涉你及宝宝,说是亡羊补牢也好,说是求个心安也行,我都不想再有任何缺憾出现在我们和他之间了。”
韩桀提起了他在来这里的路上想好的计画。
“所以我想请个法师将宝宝移至台北,找个风水好点的灵骨塔,这样也能离我们比较近,并请人定期诵经迥向,多做几场法事,助他早日投胎转世……”感觉到怀中女子微僵了子,他赶紧补充,“当然,这些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一切都还得在你同意的情况下才能够进行。”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惶惑,在面对宁雪时明显的小心翼翼,似是怕他只要说错了一句话,她随时可能掉头离去。
耳里听着韩桀的话,心里感受着他的紧张及惶恐,宁雪不禁有些怀疑这个正在向她悔过,口口声声要和她共织未来,甚至想将宝宝移近点的他,真是那曾经让她爱到了心力交瘁、肝肠寸断的男人吗?
宁雪沉默着,回首往事,才发现那些曾经让她痛彻入骨的感觉,在经过了他的剖白解释后,彷佛终于启动了岁月的巨轮辗过,让它们由殷红转化为玄黑,甚至模糊难识了……
她想起了小艾曾经说过的话——
心底若有了伤就该要治疗,而不该表面佯装无所谓,任由着它化脓溃烂,永远都是个伤!
她真的没想到那个外表看来永远比人小的小艾,竟会有着比她更要圆融成熟的心思。
是她对他的仇心让她的双眼被蒙蔽了吗?
她躲了这么多年,不愿给他一个解释或是忏悔的机会,说到底,躲的究竟是他还是自己?
因为她仍然爱他,所以不愿再给他一个可能会伤害她的机会,是这样的吗?
风儿穿梭林间,带来竹叶叹息,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好!”
好半晌后,宁雪终于抬头,美眸清澈不再混杂着困惑,显见已然下了决定。
她的眼神让韩桀的心一阵揪紧,就像个正在等待法官宣判的犯人。
“宝宝的事情我依你,看在宝宝的面子上,我允许你可以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范围里,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已经同意要再度接受你了,你懂吗?”
“我懂!”他用力点头,脸上的表情比中了乐透还要快乐。“就是留校察看的意思,只要我表现得好,就可以升级和你在一起。”完成他今生最大的梦想,拥有她,
相较于他的兴奋,宁雪只是淡漠注视着他,“那如果表现得不够好呢?”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勾高唇角笑得微憨,大掌用力拍了下胸膛,“我会全力以赴,成为高材生的。”
“那可不一定!”她微微眯起眸子,“光看你送给宝宝的礼物就该先扣分了,那种小鞋小袜是要给满周岁左右的小女圭女圭用的,你知道吗?”
“没关系,我还另外带了一份礼。”韩桀笑嘻嘻,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封牛皮纸信封,交给宁雪。
她困惑的接过,抽出了十多张用电脑所绘出的彩色图片。
定睛瞧清楚,她看见了太阳系及九大行星,此外还有陨石,有月球,有狮子座流星雨,甚至还有一个人造卫星,宁雪愈看脸色愈灰败,认为这个父亲真是不及格到了极点。
“韩同学,你知道这种东西大概是中年级以上的小学生才会有兴趣的吗?”
“这不是用来勾起他的兴趣,而是送他看,并顺带向他提出抗议的。”
韩桀抽出一张北极光,和太阳的那一张并放在一起。
“我要告诉他,说他的妈咪曾经答应过要当把拔的太阳,却一个人躲起来生闷气,还说什么不当太阳了,要改行去当北极光?我让他来评评理,看妈咪这样的反复无常是不是叫做言而无信?”
宁雪没好气的别过脸去,不想让韩桀看见她被逗得松懈了唇线想笑的表情。
六年来,她从没想过能够这样和他像朋友般的谈天说地,和平共处。
她更从没想过,当初让他们分手的原因,在六年后,竟似乎成了他们可能会复合的原因,世事诡奇,难测难辨。
竹叶沙沙,但是如果仔细倾听,你可能会听见隐约的孩童嘻笑声……窃窃地……继续……
第九章
宁雪点头,应允了韩桀的重新交往请求。
次序颠倒,六年前他们早已是一对恋人,甚至连孩子都险些要有了,却没有按部就班地先经过男女朋友的交往阶段,直接由小学同学跃升为伴。
或许就是这个样子,才会让他们对彼此的信心不足,导致了六年的分离。
但当一切重新来过时,或许是因着曾经失去,也因为不再是当年的年纪,在同意要踏出这一步时,宁雪经过了一番挣扎,但如果不去试试,她又怕将来会后悔,她一直以为自己对韩桀心已死,却在伤疤揭开抚平了后,她才知道,她根本就不曾忘掉过他。
在两人由蝶谷返回台北的路上,韩桀继续招供。
在这六年里他并未过着如和尚般的清心寡欲,一方面是对于她的绝情所产生的负气,一方面又有点不信邪,不相信没人能够取代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再加上身处于那种环境,实在有太多会令人把持不住的诱因,于是他有过几个说好了不干涉彼此,不谈感情的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