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吃得消嗎?」
「競爭太大,沒法子。」他說︰「可宜是女孩子都夜以繼日的工作,何況是我。」
「好久沒見到可宜了。」
「她沒空,非常忙,」他說︰「去了美國一陣子,回來要趕些功夫。」
「有空請她回來吃餐飯,還有翡翠,」阿美說︰「從她們那兒,可以讓我了解一點外面的世界。」
「其實你也可以到外面看看,把自己一天到晚關在家里也不是好事。」
「我什麼都不懂,出去會被人笑話,」阿美說,「我是天生適合在家里當主婦的。」
「就是不懂才要出去學,」他說︰「愈是關在家里,愈是和社會月兌節。」
「做個主婦,就算和社會月兌節又有什麼關系?」阿美不以為然。」我又不想出去和那些女強人們爭強斗勝。」
「但是——阿美,你明不明白一件事,如果你和社會月兌節,也表示和我的距離愈來愈遠。」他忍不住說。
她呆怔往了。好半晌,才又驚又怕地說︰
「我只想做好主婦、做好太太、好媽媽,我不覺得和你有距離,真的。」
「是你不去感覺,」他嘆口氣。「阿美,你不覺得我們愈采愈沒有話說了嗎?」
「不——我只是不想打擾你,你太忙、太辛苦,回家之後我只想你安靜、體息。」她張惶地說。「並不是沒有話跟你說,真的。」
「那——好吧!我也沒有什麼話說了。」他說。
阿美的臉變得有點蒼白,她動也不動地凝視著他。
「哲人,你——可是對我不滿意?」她顫聲問。
「不。沒有不滿。」他嘆息。」你是好太太,這是肯定的。只是——阿美,我更希望你能了解我。」
「我了解你的。哲人,你怎麼會以為我不了解你呢?我們這麼多年夫妻——」
「這不是多少年夫妻的問題,」他坦然望住她。」阿美,你可知道我心中現在想什麼?」
阿美語塞。只能怔怔地望住他。
「你不知道,是不是?」他又嘆息。」我實在很想現在跟你談一件事。」
「一件事?」她仿佛自問。
「是。一件事,——一個人。」他又說。他已鼓起了最大的勇氣。
她本已蒼白的臉更加沒有血色,眼中的光芒突然間凝聚起來,非常戒懼。
「一個人?!」她重復著。
「是的。這件事我想講好久了,一直沒有機會,」哲人深深地吸一口氣,給自己找尋更多的勇氣。「我希望大家在心平氣和的情況下講。」
阿美搖搖頭,再搖搖頭。
「不。請不要講,講了我也不懂。我說過,我只是個最平凡的家庭主婦,除了家事,我什麼都不懂。哲人,請不要講。」
「阿美——可是我們不能抹殺一些事實,無論拖多久我們總得面對,總得設法解決。」
「你說的自然有道理。可是——哲人,我並不妨礙什麼,是不是?我從來不妨礙什麼。」她說。聲音是空洞而無奈的,很令人不安。
「不是妨礙不妨礙的問題,」哲人幾乎是硬著心腸。「作為一個男人,對自己做的事該負責。」
「你可以負責,真的,我不反對。」
「但是——」
「我可以讓出名分,但是——請勿讓我父母、親戚知道,我怕傷他們的心。」她說。她並非不明白、不知道。
「阿美——我對你和孩子一樣也會負責。」
「我知道,也絕對相信。」她立刻點頭。「我什麼都不介意,只是在我父母和親戚面前,我需要一點面子。」
哲人再也不能說什麼了,是不是?阿美的要求是這麼低,只要求不讓她父母、親戚知道。但是——如果給可宜一個名分,不可能瞞得過阿美的父母、親戚。
這是個難解的難題。
「對不起,阿美,我無意傷你,可宜也是,」他垂下頭。他怎麼有臉再正視阿美呢?阿美那麼大方、那麼好,所有的錯都在他。「但感情的事——」
「我明白。」阿美立刻說︰「我是個傳統舊思想的女人,我只知道要對丈夫好、忠于丈夫。也許我不懂愛情——哲人,我實在抱歉。」
「阿美——」哲人連頭也不敢抬了。
「我們可以悄悄辦手續,別讓父母、孩子知道,」她又說︰「只求你維持表面上的一切。」
他沉默無言。
表面上的一切不就是現狀嗎?若只維持現狀,他何必求她?
「我——要搬出去往。」他終于說。
她立刻驚惶起來,好像天都要塌下來。
「你不再回來?你——哲人,怎麼行呢?孩子們問起我該怎麼回答?還有父母——」
「我會回來,會見他們,但是——我希望能給可宜一個家。」他說。
「哲人——這太殘忍,」阿美流下淚來。「可宜的一個家,那麼我這兒呢?我不能讓父母看見——你知道的,我本人並不介意——」
「阿美,我很抱歉。」他的心又軟下來。阿美完全沒有一絲錯處,他怎能對她處以極刑?「我現在心也很亂,不知道該怎麼辦。」
「請讓我們保持原狀,好不好?」她含淚望著他。「我願意去律師那兒簽字離婚,但要維持表面上的一切。」
「這——對大家有什麼好處?」
「不是好處,哲人,」阿美誠懇得可憐。「做了這麼多年你的太太,我沒有犯錯,一個沒有錯的太太——我的父母是老式的人,怎麼想呢?」
哲人無言。是。那對善良的老人家怎麼想?他們把惟一的女兒交給他時是托付終身的,他怎能那麼殘忍?
是!太殘忍了。
「去休息吧!」他扶起她。「事情——慢慢再商量,你知道,我絕對不想傷害你。」
然而——傷害早己存在了,是不?
仇戰果然紅了。
他說是運氣,事實也是。他這種型的人只有極端,紅與不紅兩個可能,不可能半紅不黑的浮沉。
☆☆☆
電視台跟他簽約,唱片公司替他出唱片,夜總會請他演出,一下子把他的生活完全改變,每天有許多人包圍著他,他的生活也由無所事事變成忙、忙、忙。一個野獸派的歌者,大家都這麼叫他。
然而什麼叫「野獸派」?沒有人去研究,報紙上這麼寫著大家就這麼認同,觀眾、听眾是很奇怪的,他們接受一些創新得甚至不通的東西。
宿玉看著報紙忍不住笑。野獸派的歌者,他能吃人?是不是他永遠戴著那副墨黑眼鏡或夸張得離奇的動作給人的感覺?她也講不出。只是,每見他在電視上出現,或在報紙上看見他的照片,她都心悸,他太像之浩了。
就快下班,可宜的電話來了。
「我來接你,5點半在你公司樓下。」可宜愉快地說。
「有什麼好節目?」
「仇戰請客。他說謝恩。」
「謝恩?與我有什麼關系?宿玉有點遲疑,或者說有點莫名的不安。
「如果他不是那麼像英之浩,我們不會注意他、發掘他,他沒有今天。」可宜有大條道理。
「時光倒流幾百年,謝恩哦。」
「5點半,請準時。我不想被警察告我阻礙交通。」
收線後,宿玉再也做不了事。不安變成緊張,她要見仇戰。
但是仇戰——她罵自己莫名其妙,她斷不會把仇戰當之浩,她有足夠的理智,為什麼要緊張?
她去為自己沖杯咖啡,又去洗手間打個圈,一定要消除這個緊張,她不要自己莫名其妙。
5點半到了,她站在辦公室大廈外,果然看見可宜和哲人的車緩緩駛來。
仇戰不在車上,宿玉松了一口氣。
「要謝恩的人呢?去了教堂?」她故作輕松。
「他自己去。」可宜眨眨眼。她今天看來假特別,仿佛喜氣洋洋,格外神采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