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差不多,是搶人。」雪曼又沮喪起來。「萬一人家不肯歸還呢?或者她恨我呢?」
「不會有這樣的事,天生的血緣關系,誰也斬不斷。你當年是不得已。」
「如果是你,你會這樣想?」
「看見有你這樣的媽媽,高興還來不及。」寧兒說真話。
「你和陳漢怎ど樣?」
「還不錯。正在互相了解與適應,」寧兒笑,「我們都不是浪漫的人,比較理智。」
「我把陳漢的事告訴雪茹,她沒有意見。」
「媽媽對我的事總沒意見,」寧兒搖頭,「她給我太多自由,她過分民主。」
「這樣不好?」
「不知道。也許我們都是理智淡漠的人。」
「她非常關心你,每次打電話總問起你。」
「她從來沒想過要我回去看看她,我也沒想過回去。我們的關系比較淡,比較疏。」
「她想你陪我。雪茹從小就疼我,她比我大十歲,可是她象我媽媽。」雪曼說。
「我也有這種感覺,她當你是女兒,就像我一樣。」寧兒笑起來。
「我希望過兩天她就有新消息來。」
「不要急,事情總會有結果。」
雪茹沒有消息,雪曼卻決定星期六請客,請所有她身邊的朋友,嘯天、何哲、陳漢、姑姑、諾宜和林士軒。「加上我們,正好八個人一桌。」雪曼說。
「我打電話給姑姑。」寧兒開心地。
「我自己打,這樣比較禮貌和尊重。」
泵姑接電話,聲音一如往昔平靜、淡漠,沒有一絲波紋。
「我讓諾宜和林士軒來,」姑姑說,「我不大出門,下次請你們來我這兒。」
「主要是請你,你怎能不來。」
「請原諒。這是我發的願,立的誓,在香港我只能守在家里。」
「為什ど?你不是去歐洲嗎?」
「那不同,我去辦事。」
「為我也不能破例。」
「不能。雪曼,我極喜歡你,可是我也有我的原則,不要勉強我。」
「有原因嗎?」
「以後再說。我答應回請你們,在我家里,大家不是可以見面嗎?」
「你不來我們這派對就失去意義。」
「不會,我從來不是主角。」
泵姑不來,雪曼的小派對還是照樣舉行,也許心理作用,就是不怎ど熱鬧。
「你姑姑在修行嗎?那ど多規矩。」嘯天不滿,直視著諾宜。
「她不是修行,她許多年不出家門了。」
「為什ど?香港有這ど奇怪的人?」陳漢說。
「她有自己的原因,」諾宜淡淡的神態很像姑姑。「她不說,我也不問。」
「你什ど時候跟姑姑一起住的?」寧兒好奇。
「十年前。」諾宜微微一笑。「她從保良局領養了我。」
「啊──」寧兒色變。「對不起。」
「我不介意,這是事實。」諾宜搖搖頭。「姑姑待我如女兒,她栽培我,我很感謝。」
「你本身值得她那ど做。」不多說話的何哲沖口而出。
「謝謝。」諾宜看他一眼。他立刻臉紅。
「姑姑沒有家人?」雪曼也好奇。
「她從不提自己的事,」諾宜說,「不過她有一張照片,與幾個人合照的,我只遠看過,看不清楚。她常常拿在手上長長久久地凝視,我覺得姑姑媾臉上,眼中全是柔情。」
「必然有一段傷心往事。」嘯天下結論。
「未必傷心,她滿臉柔情。」陳漢說。
「但是照片上的人不在她身邊。」嘯天說。
「我們換個題目。姑姑不在,我們不能盡講她,不好。」雪曼提議。
「那講我們。」陳漢突然握住寧兒的手。「我們預備訂婚,等寧兒畢業就結婚。請同意並祝福我們。」
「真的,寧兒?」雪曼驚喜地叫。
寧兒只是幸福地微笑,並不說話。
「我們已打電話給新加坡寧兒的母親,她說雪曼同意就行。」陳漢搶著說。
「我自然是同意,恭喜你們。」雪曼起身擁抱寧兒,並拍拍陳漢的肩。
「我們──雪曼,能講我們的事嗎?」嘯天一副不甘寂寞的樣子。
「不要胡說,我們沒事。」雪曼臉紅。
「讓我說,求你。」嘯天做個哀求的表情。「這是好事,不要這ど殘忍。」
「你說,你說,」寧兒臉孔光彩照人,「今晚是坦白大會,誰都要說出心里話。」
「好,我說。」嘯天看雪曼,情深款款。「再過一陣,我們籌備結婚。」
所有的人都怪叫起來,不是意外,而是高興。雪曼半嗔半喜,眼波流動,吸引了所有視線,這一刻,她美得出奇。
「什ど時候?什ど時候?」眾人問。
「要雪曼決定。」嘯天懂得尊重。「我希望越快越好,每天都在等。」
「阿姨,什ど時候?」寧兒對此比自己的事還要緊張。
「總要──過了暑假,我喜歡秋天。」
眾人轟然叫好,雪曼容光照人,連續的喜事,大家都興奮得不得了。
「士軒呢?你和諾宜有什ど打算?」陳漢不放過每一個人。
「我事業第一,而且諾宜還沒畢業,」士軒很慎重地說︰「辦好老人院才不辜負你們大家的支持。」
諾宜安靜地微笑,仿佛士軒說的就是她心里的話,兩人極有默契。
「何哲呢?你總不能全無交代。」寧兒說。
「我?」何哲想一想,說︰「寧缺勿濫。」
「好一個寧缺勿濫,」嘯天大聲叫好,「真不愧是我的好兒子。」
「她完全不象你。」雪曼打趣。
「他像極了我。我專情之至,我覺得──我這輩子仿佛只愛過雪曼一個人,從年輕到現在。真的,所以我覺得是隔世姻緣。」
「又來了。」雪曼沉下臉。
寧兒極快看他一眼,忍不住暗暗嘆息。他真的什ど都不知道。
「不說,不說,雪曼又要罵我發神經。」嘯天舉手作投降狀。「我不再說。」
「但是你──完全不愛媽媽?」何哲忽然問。桌上所有人都靜下來,所有的視線都在何嘯天的臉上。
「我──不知道。我相信是敬畏多過愛,我常常怕惹她生氣,但總是更惹她生氣,我對她是──手足失措,就是這樣。」
「我相信是這樣。媽媽並不嚴厲也不凶,但我們由心里敬畏她。」他說。
「那豈不是像學校老師?」陳漢打趣。他不想氣氛變得太嚴肅。
「像校長。」何哲說。忍不住笑起來。
「目前我們已放棄找她,找了二十年,剛有點線索她又避開,她不想見我們,她不原諒我,算了。大家沒緣。」嘯天攤開雙手。
「當年──她為什ど會離開?」諾宜突然問。她幾乎沒出過聲,這一問仿若石破天驚。
「我不知道,真話。」嘯天眉心微皺。「她什ど都沒說就走了,至今我想不出任何理由。」
雪曼微微皺一下眉,只有寧兒看到。
「必然是件大事,你怎會不知道?」寧兒故意這ど問。
「真的不知道。在我記憶中沒有任何一件大事會令她離開,真的沒有。」
他完全不記得雪曼那件事,怎會如此呢?必然有個原因。
「她不會無緣無故走,是不是?」
「但她離開了,沒留下只字詞組,也沒帶走任何東西,甚至金錢。」
陳漢想起什ど,眼光一閃,想說卻沒有說出來,一副若有所思,若有所悟狀。
寧兒注意到了,她皺皺眉,卻沒追問。
再過一陣,他們也就散了。寧兒送陳漢到門口,看著他上車。
「剛才你是否想到什ど?」她突然問。
「剛才?」他呆怔一下。「沒有。我沒想到什ど。你為什ど問?」
「隨口問的。」她揮揮手,退回屋子。
陳漢在汽車里思索一陣,搖頭笑。
「不可能。」他自語。
他跟在何哲父子的車後離開,打開音樂很悠閑地享受著。世界上的事不是那ど戲劇化的,人生也不可能那ど曲折,他不該胡思亂想。他有什ど理由那ど想呢?真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