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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岸 第17頁

作者︰嚴沁

「看來他並不當我們是。」思朗冷冷的笑。「這些日子來,他一次也沒來我們家。」

「人家心中有事煩,哪還有興致?」母親說︰「思奕,問清楚他幾時走,請他來吃頓飯,當是餞行。」

「我可以去問,但不擔保他一定來。」思奕聳聳肩。「他現在是面對我也無話可說。」

「剛來時還好好的,什?事困擾了他?」母親問。「會不會是感情煩惱?」

「不會,不會,此人根本不近。」思奕大叫。「公司里的女職員說,子樵沒正眼看過她們。」

「其實我覺得既是好朋友,我們不該任他這?回美國,」父親沉思著說︰「萬一回去了想不通,誰開導他?」

思曼第一次抬起頭來,亮亮的黑眸停在父親的臉上。

「他從那邊來,自然有些熟朋友,閑人少替他擔心。」思朗不以為然。

「你對他的成見太深,人家得罪了你嗎?」母親笑。

「得罪倒沒有,我們是彼此之間不友善。」思朗笑。「他那家伙太驕傲。」

「人家眼里你也不可一世呢!」思奕也笑。

靜靜吃完飯的思曼這時放下筷子,溫柔的說︰

「大家慢用。」

也不理會大家的眼光,迅速退回臥室。

其實她內心翻滾得厲害。子樵為什?突然要走?和他每次對她的古怪神色、言語有關嗎?

真的好想知道,然而他們不可能有見面的機會。

子樵離開,她會有失去個朋友的感覺。

心中有按捺不住的激動,就算找不著子樵,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她不想困在四堵牆里。

再次換好衣服,電話鈴響了。「思曼嗎?我是傅堯。」

「啊——你,」她很高興,高興的是有了個籍口。「你有事嗎?」

「想不想去兜兜風?或找個地方坐坐?」他問。

「太晚了,改天吧!」她聲音是愉快的。「我已換好睡衣,就快上床。」

「這?早?才八點鐘。」

「我生活規律。」她笑。「我有興趣時會通知你,好嗎?」

「我等著你的通知。」,他說︰「早點休息。」

幣斷後,她立刻走出臥室。

「你要出去?」思朗詫異。

「出去兜兜風,剛才傅堯打電話來,他的車就在樓下。」思曼神色自若。

「看來傅堯這大悶人漸漸有希望了呢!」思奕有點酸意。「思曼,我開始懷疑你的品味。」

思曼淡淡一笑,離家而去。

暗堯當然不會在樓下,他也不是去兜風。她慢慢朝對面大廈走去,下意識的,她想找尋什?。

轉彎處,她果然看見了子樵的車,看見了呆坐中的他。他的視線迎著她過去。「嗨!」她淡淡的招呼著,很自然大方。

他不語,卻打開車門。

他的意思是要她上車?她迎著他的視線半晌,才慢慢坐上去。還沒坐穩,車已箭般射出去。

他嘆一口氣——她清清楚楚听他嘆一口氣。仿佛心事已了。

汽車朝淺水灣方向駛去,她也不問。既然上車了,就不必介意他帶她去哪兒。事先她並不知道他會在,只是踫踫運氣——她的運氣不錯。

直到石澳她上次泛舟的地方,他才停下來。

然而停下來車廂里還是一片寂靜,誰都沒有先開口的意思。好久,好久之後,思曼以為自己將會變成化石了,他才突然說︰

「我要回去了。」

「我知道,思奕說的。」她說。心中突然又有翻翻滾滾的浪。他是在等她的,是不是?是不是?

「我——沒有辦法不走。」他顯得痛苦矛盾。

「你當然有離開的理由。」她強自平靜。她有個感覺——那感覺太荒謬,她不想深思。

「是,我有,當然我有,」他把臉埋在雙手里。「再不走,我總有一天會崩潰。」

「剛才——你可是在等我?」她輕輕的,試探的問。

他呆愕住了,沒想到她會這?問。

「是。」他說。立刻輕松了許多。「我在等你,我怕走之前再也沒辦法見到你。」

「媽媽說要為你餞行。」

「沒有用,那是一大堆人,總是一大堆人,」他近乎申吟。「我要單獨見你。」

「如果今夜我不下來呢?」她反問。還能勉強理智。

「我會等,等到最後一天——如果你再不下來,我也沒有法子,我只好走。」

「見不見我你都要走,有什?不同呢?」她說。

「有,有不同,」他猛然拾起頭,眼楮已變赤紅。「當然有不同,只是……」

她望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凝眸相視,他的話竟然再也說不出口,只能呆呆的望著她,望著她,仿佛要這?永遠望下去。

「有什?不同?」她沒辦法不問。在他的凝視下,她有強烈想逃的沖動。

他又開始沉默,深深沉沉的沉默。

「如果你有話說,請說吧!你不是要見我嗎?」她說。

他全身一震,再一次抬頭望她。

「我的離開——請不要怪我。」他終于說。

她心頭巨震,他們——竟是心靈相通的,她是在怪他突然離開。思朗說得對,他們之間有很微妙的聯系。

「我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怪你。」她吸一口氣。

「別騙我,我從你眼楮看得出。」他指著她。

「你曾經在我眼中看見過什?嗎?」她反問。

他沉默一陣,然後點頭。

「我曾看見,但不能肯定。」

「對自己沒有信心?」她再問。

「對自己,對——你都沒有信心。」他低聲說。

「有原因的,是不是?」

他不承認也不否認,又象石頭般的坐著,沉思著。

「他們說你怪,我卻覺得你心中有枷,你把自己捆得很死,卻又向往閑雲野鶴。于是你看來是個太不協調、太矛盾的怪人。」

他還是不動,也不知道他是否听見她的話。

「我贊成你回去,或者你能在戴上枷鎖的地方把它除下來,」她又說︰「任何人幫不了你的忙。」

又過了一陣,他才慢慢坐直,慢慢抬頭。

「這個時候,你為什?還能理智?」他反問。看他眼楮,知道他確已平靜下來。

「我向來是個理智的人,我不能忍受自己出丑,」她居然能淡淡的笑。「我自尊心太強。」

他嘆一口氣,不再出聲。

「認為我不對?」她問。

「為什?我會遇到你?」他搖搖頭,

「應是有緣。」她隨口說。

「緣?!」他冷笑起來。「良緣或孽緣!」

她皺眉,怎?這樣說?

「哎——」他立刻換了話題。「我離開——不——定會再回來,我不知道將來的路怎?走,所以請——原諒我。」

她想一想,點頭,再點頭。

這不是原不原諒的事,是無奈。

他心意已決,她有什?辦法改變?她絕對不會荒謬得以為自己有這力量。

「你真能原諒我?」他凝望著她,眼光突然凝聚,十分光亮功人。「真的不怪我?」

「世事原是天定。」她說。

「這樣—很好。」他如釋重負。

他講的話她都明白,她的回答他也了解,這是很好的流通,是吧!多年的朋友也未必做得到呢!

「什?時候走?」

「一星期之後。」他說。

「在這里先祝福你,因為——我們可能再也見不到面。」她平靜的說。

「但是——我們還會在一起晚餐。」他天真的。

「那不同。那會是許多人在一起。」她心中也難過。但難過也只不過是一種情緒,不必表示出來。

「思曼……」他欲言又止。

「回去吧!居然十一點多了。」她說。

汽車在回家的途中,氣氛反而好了很多,了解,是很好的一件事,至少不必再費猜疑。

「無論如何,我——慶幸遇到了你。」他誠心誠意說。

餞行宴上,子樵一反常態,話又多聲音又大,滔滔不絕甚至羅羅嗦嗦,又喝很多酒,逢人就叫干杯,還沒有終席,他已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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