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沒出聲,把眸子移向正漫步而來的思曼,突然一震,整個人坐起來,小艇晃蕩不停。
「你——你們來了。」他的意識也在這一剎那清醒。
「是我們,不是某一個人。」思朗促狹的。
子樵把定在思曼臉上的視線收回,情緒也平復下來。
「你們怎?找來的?」他現在只看牢思奕。
「你的賓嬸說的。」思奕說︰「下次你想清靜,就別留下去處。」
「你怎知他不是故意留下?」思朗看思曼一眼。
思曼望著遠方的海,沉默而安詳,仿佛沒听見他們的話。
「在小艇上躺著有什?意思?我們劃船,」思奕不願氣氛那?悶。「我再去租一艘小艇。」
「我跟你一起去。」思曼立刻說。
「不行,我跟思奕,我不會劃船,要跟思奕學。」思朗不理三七廿一的就跑。
「我也不會劃……」思奕一出口就知道錯了。
恩曼淡淡一笑,隨思奕而去。留下會劃船的子樵帶著不會劃的思朗。
思朗現在簡直痛恨自己為什?不早學劃船?
「我並不喜歡和你一起,」她先聲明︰「我和思曼也不知道思奕來找你,我們在兜風。」
「我明白。」他一點表情也沒有。
餅一陣,思曼劃著小艇慢慢移過來。
「請上船。」子樵說。
思朗盯著他,上小艇之後一直就是這個姿勢。
「你令我很不自然。」他直率的。
「心虛?」
他不答,只望著海。
「本來你還算可以,最近怎?變得這?怪?」思朗又說︰「又神秘又鬼祟,心理不正常?」
他皺眉瞪她一眼,大胡子下的嘴唇緊閉著。
「我踫見你在思曼公司樓下站著。又看見你躲在車里盯著我們大廈的出口,想到我們家去?上去就是,你又不是不認得。」她說。
他動也不動,象老僧入定。
「好了,我們終于到了,」思奕叫︰「咦?你們在做什??」
「審犯。」思朗大笑。
于是,兩只小艇並排而行,好象上次一樣——只不過多出了思朗和思奕。
劃船的兩人始終沉默,只听見思朗,思奕你一句,我一句。久了,就更悶了。
「你們為什?不說話?」思奕問。
「我一心不能二用。」思曼淡淡的。「我劃船。」
「讓我來試試,看這?久,相信我也會了。」思奕不由分說的搶過思曼的槳。
「小心弄翻了船。」思曼警告。
「怕什??頂多變落湯雞。」思奕說。
劃船並非難事,思奕果然一學就會,立刻洋洋自得了。
「思朗,過來,讓我教你。」他叫。
「真的?好。」思朗想也不想的站起來。
子樵猶豫一下。把小艇靠近一點。
思曼一直保持淡漠,若無其事的樣子。思朗要和她換船,她落落大方的跨過子樵那邊。
「一個鐘頭之後木碼頭見。」思奕叫。
不一會兒,他們已遠去了。
子樵無意識的搖漿,思曼也不作聲,只有搖櫓和水聲伴著他們。好象在比賽耐力似的。
罷才初見面時,思曼第一眼就看見他的胡子下難掩的憔悴。思奕說的是真話吧?他心事重重。
「很——對不起。」這是子樵的第一句話。而且明顯的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擠出來的。
思曼歪一歪頭,她不明白。
「你並沒有得罪我。」她說。
「是——哎——我的意思是——我情緒不好,令你很悶。」他漲紅了臉。」
「不悶。我並非多話的人。」她搖搖頭。
又沉默一陣,他忽然說︰
「你上下班沒有一定的時候?」
她呆愕一下——立刻想起思朗說他躲在車上,偷偷的在對面大廈的轉角處望她家大廈的事。
「看工作的分量而定。」她吸一口氣。
「你沒有理由替公司額外服務。」
「我們香港人的想法和你們不一樣。」她笑一笑。「在外國一到下班時間,大家扔下工作就走,哪怕一件事只做了一半。在香港,我們做完分內工作,反正今天不做明天也是自己做。這是習慣問題。」
「傅堯不再送你回家。」他說。
「是。」她只簡單的答。
「你的社交圈子太窄了。」
「我?」她很驚異。
「為什?把自己困得那?死?」他又說。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她笑起來。
「也許我不該說,只是——你應該走出家庭,走出公司看看世界。」他說。
「象你一樣?」她還是笑。
「不,千萬別象我,」他嚴肅的搖頭。「象我——就是進死胡同,再難走出來。」
「你的話越說越玄。」
「不,我說的全是真話。」他有點激動。「請相信我,我完全好意。」
「為什?這好意不用在自己身上?」她望著他。「你的生活圈子也狹窄,你也知道是自閉,為什?不走出來?」
「我——我——」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各人安排自己的生活,這是基本權力。」她微笑。
「思曼,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了,是好意。」她說。
他又再沉默,好象沒有話可再說。
「子樵,最近你看來有心事,很不快樂。」她說。溫柔而關懷。
「我——」他仿佛眼眶紅了,他已低頭,看不清楚。
「你不再來我們家了,連朋友也拒絕?」她又說。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他連忙否認。「我只是……只是……」
「我知道你驕傲,也自我,不願把心事說出來,」她說︰「你可以告訴思奕,他是你忠心的朋友。」
「兄弟。」
「但最近也疏遠了許多。」她說。
「你不懂,我……」他抬起頭,眼光激烈。只是一剎那,又再度垂下。
「我決不探測你的事,」她微笑。「或者你也可以把我當兄妹看待?」
「不,和你不是兄妹,永不……」他臉紅到脖子。
「我們都希望你快樂,即使不能,也希望你象剛來香港時的平靜,冷漠,堅硬如花崗岩。」
他震驚的抬頭望著她,連掩飾都放棄了。因為他知道,她是了解他的,在她面前,他無所遁形。
「你……你……」
「我們可以象以前一樣相處,心平氣和的,」她說︰「事實上,也沒有發生任何事。」
「你沒有說真話,思曼,你知道的——你心里明白。」他叫。
她眼光柔如水,平如鏡,定定的停在他臉上。
「有些事是無法肯定的,對不對?」她反問。
他移開視線,在她的眼波里,仿佛越沉越深,越來越不可自拔。
「不——」他狂叫一聲,用雙手掩著臉。「不該是這樣,絕對不該是這樣,老天——」
她沉默下來,完全沒有打擾他的意思。
好久,好久,直到他完全平靜下來。
「我們回去了,好嗎?」她輕聲問。
他點點頭,臉兒還是放在雙手之中。他——不敢再面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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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令人意料之外的消息︰子樵要求調返總公司,而且已獲得批準。
「真沒想到,才來半年就回去,」晚餐桌上思奕說︰「我跟他那?接近,居然也不很了解他。」
「我看哪!他在哪家公司都做不長。陰陽怪氣的,哪個老板能夠容忍他?」思朗說。最近她真乖,每天下班就回家,真在修身養性了。
「錯了,我們大老板極喜歡他,說他是難得的人才,正設法挽留他。」思奕說。
「留得住嗎?」母親問。她也關心。
「很難,我看他去意已決,」思奕看思曼一眼。「沒有人猜得到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何必猜呢?」思朗也看思曼。「和我們又沒有關系,他要走就走好了!」
「說得這?輕松,他不是我們家的朋友?」父親也插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