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問︰「英,我若有疑問,可否找你談談?」
「這是我電郵號碼,可是,你為什麼想那麼多?」
「你呢,英,你可有想過出生?」
「每一天都想。」
春生笑了。
領養兒都比較早熟,一早知道與眾不同,有了心事,想東想西,一掃幼稚。
英回家時默默無言……
華人習俗與家人月兌不了關系,過年過節喜慶宴會其實都是籍詞與家人相聚。
英沒有血親,只得假設古人類尼安塔族也是親戚。
她真正的兄弟姐妹與舅姨叔姑呢。
他們命運與她是否大不一樣,他們的品貌性情又如何?
英時常听同學說︰「我眼楮顏色與祖母一模一樣,家族中只有我倆是湖水綠」,或是「我這臉雀斑像姑姑」,「我與哥哥都是紅發壞脾氣」,「我家三代共七名醫生」之類。
英本家做些什麼,種田還是做生意?
第八章
在聚會中認識,那個叫春生的女孩在電郵中這樣說︰「養母是法裔,養父是英裔,自幼我會說兩種語言,但是我不諳中文。」
「像我那樣,你可以慢慢用心學習。」
「中文字太艱難了,似埃及象形文字。」
「可是極之有趣。」
「英,你可知道互聯網上有各種尋找生父母服務?只是必須十八歲才能申請。」
「這麼說來,你是決定尋找親父母了。」
「正確。」
「為什麼有那麼逼切渴望?」
「我想面對面問一句︰為什麼丟下我。」
「你還小,努力讀書,把精力儲存,留前斗後。」
「多謝關心,我成績上佳,因為寄居別人家中,必須做到最好,否則,對不起他們。」
真是一個奇怪的小女孩,想得那麼周詳。
英記得她十一而歲時受委屈還動輒哭,彼得緊緊拉著她的手去校長處投訴男同學欺侮她,校務處知道英的養母是林茜安德信,弄得不好,校名或許會上新聞頭條,故此盡量包涵。
英從未想過要做到最好,也不覺要討任何人歡心,她一直做回她自己,一個不甚可愛,也不是特別能干的小女孩。
由此可知林茜真是一個好母親。
小孩乖與听話並非正常的事,一定是受到特殊壓力或是殘忍打擊才會變得乖巧沉默,英覺得安宅確實是她的家,她沒有理由特別听話。
天氣漸冷,在街上呵氣成霧。
一日,英在園子里觀景,紫藤花架只剩枯枝,情景有點蕭剎。
林茜把一件毛衣搭在女兒身上。
「英,我有話同你說。」
英握著媽媽的手走到會客室,發覺有一個客人在等他們。
「英,我替你們介紹,這是我朋友林利子爵,這是我女兒小英。」
英詫異,林茜極少把男伴帶返家中,這意味著林利在她心目中另有地位。
懊剎那英覺得她有必要把最好一面拿出來,否則就會失禮養母。
她微笑著招呼那高大英俊的中年英國人,一句話也不多講。
英國人看著這蜜色皮膚有一雙褐色大眼的少女,忽然輕輕說︰「是,我母親是個公主,我離過一次婚,有兩個成年兒子,還有,我愛林茜。」
英忍不住笑起來。
三個答案全中。
這正是英心中問題。
「我住在倫敦一間三房公寓,做家具生意,生活還過得去,我已見過你哥哥揚,他是一個突出的年輕人。」
他好像有話要說。
英微微側頭看著他。
「英,林茜與我有計劃結婚。」
那無可避免的結局終于來了。
英由衷替母親高興,「你要對她好,你見過我兄弟,現在你也見過我,我倆絕不好相遇(原文如此,應是「相與」吧)。」她兩眼通紅。
林利唯唯喏喏,「任何清醒的英國人都明白這一點。」
大家都笑了。
林茜也笑中帶淚。
英問︰「為什麼越過大西洋來娶一個加拿大女子?」
林利更正︰「一個愛爾蘭女子。」
「她嫁你之後,就成為子爵夫人了。」
林利卻回答︰「林茜不願意接受頭餃,她仍沿用本名工作。」
可是安德信是她前夫姓氏,英有點混淆,也許,可以繼續當一個藝名使用,兩個成年人不介意,又有什麼問題。
「林茜將隨我到倫敦居住一年。」
呵,這人好過份!
英控制得再好,臉上也露出慘痛的樣子來。
「英,隨時歡迎你到舍下探訪。」
呵,媽媽長大了一定會離開家里。
英淚盈于睫,動也不敢動,生怕眼淚會失禮地滾下來。
忽然之間她明白到春生的話︰要做到最好,否則,就辜負了養母一片愛心。
英輕輕對林茜說︰「恭喜你。」
她與林利子爵握手。
喝過茶他們很快出去。
英回到書房,淚如泉涌。
這時,璜妮達走進來,幫英抹眼淚。
她一時也接受不來,喃喃說︰「一個英國人。」
赫辛在門外輕輕說︰「我國吃盡英人苦頭。」
大家都不喜歡這個外人。
英嗚咽︰「自此家里只剩我一個了。」
一把沒精打采的聲音接上︰「還有我呢。」
一看,原來是彼得回來了。
「爸。」英過去握緊他雙手。
璜妮達黯然回廚房去。
英問︰「家里人口越來越少,我們是否要搬到較小一點地方去?」
彼得卻這樣回答︰「怎麼可以,他們或許要回來,可能打算探訪我們,沒有房間,住什麼地方?我有能力支撐這個家,你放心。」
「我快要畢業了。」
「英,直至你榮升祖母,這也還是你的家,歡迎帶孫女回來住,他們是我曾孫。」
英忍不住大哭。
朱樂家看到她的時候,英仍然雙目紅腫。
他細細看她︰「是一種新的化妝呢,抑或患眼挑針?」
「生命中充滿失望。」
「林茜再次找到幸福,大家都為她慶幸。」
「科學昌明,此刻婦女妊娠可延至五十以後,說不定我會有小弟小妹,希望那些金發兒長大了會說話時不要對我說︰‘你不是我姐姐,你不是白皮膚’。」
朱樂家只得陪笑。
英解嘲說︰「你看我多妒忌。」
「英,春假我們一家乘船到地中海旅游,你也來好不好?」
英想一想,「郵輪通常二人一房,我與誰住?你,還是朱伯母?」
「隨你。」
英搖搖頭,「還不是時候。」
朱樂家失望,「你與全世界人都相處得那麼好,為什麼我家人是例外?」
璜妮達听見了,笑說︰「你給小英一點時間空間,先從喝茶吃飯開始,然後才擠一間艙房。」
大家都笑了。
小朱走了之後,璜問︰「小英你要多大空間?」
英回答︰「一間校舍那麼大。」
「人家少女少男日夜痴纏,像連體嬰那麼親密。」
英又笑。
那一年,她幾乎獨自住在安宅里。
心情較佳之際她會把手當卷筒放嘴邊,大聲問︰「哈,有人嗎,有人嗎。」
大廳激起回音。
璜妮達與赫辛上街買菜去了。
專注做功課時,英似听見身後有腳步聲。
她慣性轉過頭去,「揚,是你嗎。」
不,不是他,沒有人。
真是寫功課好環境,清晨起床,喝杯咖啡,頭腦清晰,思想幾乎可以去到冥王星。
英他們這一票學生采用電郵交功課,打完字,一按鈕,傳到老師電腦去,連卷子都省下。
周末朱樂家會來看她,躺在安樂椅上听耳機看小說談心事。
年輕人不好做,凡事從頭起,手足無措,小朱說︰「不想為一份困身的工作白了少年頭,晃眼中年,除出妻兒需要負擔,一無所用,庸碌一世。」
英笑,「你心比天高,我只要找到牛工已經很高興,又盼望有自己溫暖家庭,物極必反,我一定會愛惜子女。」
「你那樣用功,是否第一名?」
「對不起,一山還有一山高,有一個來自新加坡同學像神人一般,洞悉講師肚腸,什麼都拿一百分,還有一個子小小波斯女孩,精靈明敏,像小仙子般可愛,她是第二名,我?十名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