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厚硬咽著退到角落,仍然不願放棄,他繼續唱︰「顆顆眼淚都是愛,都是愛。」
太滑稽了,他又忍不住大笑起來。
又哭又笑,心中舒服得多。
周炯還沒有來,在喧嘩中,他听到電子手賬響,志厚查看留言,原來周炯臨時需到現場查案,給拌住了,失約,她萬分懊惱。
志厚輕輕答「緣分。」
酒醉飯飽,又宣泄了情緒,志厚也愛上梅子酒吧。
他回到家,倒在床上,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隱約听見說話聲音。
語聲低柔婉約,隔著輕笑聲,傳人耳內,無比舒服熨貼。
是誰?
他把房門打開,走出去探測,只見走廊另一頭的客房門留著一條縫,蛋黃色燈光透出一條線,呵,克瑤在家,且有人客。
他無意竊听,但是小理詩聲音傳來。
每次檢查。都躺在床上。身體經過一條信道,接受磁力素描,在新聞報告健康須知之類的片段看到,仿佛只是三兩分鐘的事,其實整個過程需要漫長的四十分鐘,我往往閉上眼楮听音樂。」
「你听什麼音樂?」
「我自備海費茲小提琴演奏,請看護放給我听」
克瑤笑答「你真好品味。」
「克瑤姐,你又听哪種音樂?」
「有首流行曲,叫‘告訴我你真正渴望什麼’
我十分喜歡其中一句,那就是‘告訴我你真正真正真正渴望什麼’十分有意思。你(此處缺若干字)世界和平、身體健康……都怕折福,不敢說出真正願望。」
志厚听得呆了。
克瑤的聲音有點憔悴,像他一樣,她也對著一個孩子傾訴心事。
只听得小理詩問「克瑤姐,那麼,你真正真正真正渴望的是什麼?」
克瑤不假思索地答︰「男歡女愛。」
「呵。」
「對不起,理詩,你是孩子,你不懂我的盼望。」
「咦,我們忘了關門。」
「那麼,快把門掩上,免吵到志厚睡覺。」
理詩說「我剛才進來時,看到他外套鞋子。」
克瑤說︰「志厚神出鬼沒,只回來睡覺。」
志厚心想︰彼此彼此。
這時,門掩上了,那一線淡黃燈光消失,語聲也不可聞,他們又再各自生活。
志厚仍然站在房門外發呆。
這簡直已臻老莊境界︰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
半晌,他才緩緩回轉房內。
他找出那首流行曲,放出來听
「告訴我你真正真正真正渴望什麼——」
電話來了,周炯十分歉意「有一宗謀殺自殺案需要處理。」
「誰被殺,誰自殺?」;
「因愛生恨。」
「嗯,太愛自己,太恨對方」
周炯問︰「你可有去梅子?」
「有,等了大半小時。」
「對不起,真沒想到好好上個約會落得如此下場,你在听什麼歌?」
志厚關掉音樂,「我們改天再約吧。」
「也好。」
他做夢。
輾轉間成珊走近,朝他耳朵呵氣,他扯住她秀發,她呼痛,兩人笑倒,宛如昨日。
在夢中,她仍然愛他。╴
他周志厚心底真正真正渴望的,也是男歡女愛。
第二天一早,早報港聞刊登昨晚那宗大新聞。確是一單謀殺自殺案,一男一女,兩個大好青年。
他掩上報紙。
志厚意外,他看到任南施出來跑步。
他覺得鼓舞,表演了一個側身翻。
一路上三人如有默契,都沒有多話。
他發覺南施把頭發剪短,齊耳,比從前輕松,這象征她一種決心。
回家途中手提電話響,是公司有人找他,小小顯示屏上只有「駭客」兩字。
周志厚實時魂飛魄散,第一速度趕回辦公室。
一進門大家迎出來笑說︰「生日快樂。」
原來是羅承堅替他做生日。
一只巧克力蛋糕足足有半張桌子大,隨便誰都可以享用,客人上來也自動切一角當點心。
電郵里有姜成珊留言「生日快樂。」
她還記得他生日,可是,她記得他幾歲嗎?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
此刻他的確能夠照料到自己生活,希望到了四十歲能夠什麼都不怕,無畏謠言、中傷、失戀、失意……
下午,羅承堅的拿手好戲來了︰他抬出兩箱香擯加幾籃新鮮草萄,大家人手一杯氣酒,草莓沾女乃油,吃飽飽,醉醺醺。
同事們合份子送他一副愛默士銀制袖口鈕。
志厚立刻戴上以示尊重。
承堅說︰「晚上我請你吃飯,有美女相陪。」
「我約了人。」
「誰?」承堅挑戰他。
志厚答不上來。
「出來!同美女說說笑笑,歡度生辰。」
「我不喜歡同陌生人吃飯。」
承堅生氣,「書呆子!」
回家做什麼?
總不能敲鄰居太太的大門「今天我生日」還是跟承堅的主意吧。
他拉著志厚出去。
這次不是到梅子,他們在大酒店一間宴會廳吃飯,鮑參翅肚,全是周志厚最害怕的菜式。
美人珊珊來遲,已吃到美點雙輝,還不見一人。志厚根本無所謂,與伙伴聊著復制人類、中東戰爭、校園暴力、科技發展。公司前途……十分痛快。
承堅想擴張,志厚覺得沒有必要。
承堅說︰「你看過‘黑衣人’第一集沒有你不想做那樣的特技?」
「承堅,黑衣人成為經典無關計算機特技,它的優秀劇本用人腦寫成,令人回味無窮,才會絕端賣座,環主意通過計算機不會成為好主意。」,
「你不想大展鴻圖?」
「承堅,擴張需要重本,一定得接納新股東,屆時一天到晚開會解釋閉意見,哪有今日舒服。」
承堅搖頭。
「做苦工無所謂,我最怕人事政治糾紛。」
「志厚,你也有理。」
「我們做精品,不做工場。」
「最近接了一個廣告,你會喜歡,志厚,由你創造一個——」
說到這里,宴會廳門輕輕推開。
開頭以為是侍者進來添茶,可是不。
一個妙齡女郎款擺極細的腰身走進來。
羅承堅見了立刻目定口呆,動彈不得。
那女郎渾身似發出一團艷光,吸引異性目光,他們兩人站起來歡迎。
女郎走近,笑說︰「兩位好。」
承堅說「啊,你來了,請坐。」
「遲到了,對不起,咦,甜品是豆腐腦,我最愛這個。」
承堅叫她來作伴,可是卻沒見過她,這女子分明受雇伴游公司,沒想到有這樣高水平。
她穿一件黑紗旗袍,配極細高跟拖鞋,長發梳在腦後,皮膚雪白,標準鵝蛋臉,戴一副翡翠豆干形耳環,一轉頭,耳墜不住打秋千,兩邊搖晃,煞是好看。
承堅知趣地站起來「我先走一步。」
女郎笑,「你不吃了甜品才走?」
承堅其實依依不舍,不過,他自覺必須顧全大局,忍痛犧牲。
房間里只剩志厚與女郎二人。
「我叫周志厚,你呢?」
「我叫MayMay。」
「美美?」志厚不喜歡英文名字,于是尋根問抵。
「不。」女郎微微笑,「再猜。」
「媚媚。」這兩個字很配她。
「也不」她吃一口甜品。
「那麼,是梅花的梅。」
她又搖搖頭。
中文字真美妙,有這許多同音字,都可以用作女性芳名,卻完全不同意義與筆畫。
「到底是什麼呢?」
她回答︰「是妹妹。」
「你叫妹妹,貴姓?」
「我姓林。」
志厚意外︰「你叫林妹妹?」他呵哈一聲絕倒,這樣好听的名字,稚氣天真,與古書中女主角林黛玉有同樣呢稱,但它的主人卻冶艷入骨。
志厚不由得笑。
「今天是你生日?」
「正是。」
「你不像五十二歲呀?」
志厚一怔「r誰說我已屆中年?」
「你也不像是要找女伴。」
志厚回答︰「都是我老友多事。」
「你臉上一副寂寥之意。何故?」
「失戀。」
她用水靈靈的雙眼看著志厚,「不像呀,你身邊有好幾個女子,都對你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