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回答。
清流說︰"打開露台去看風景好嗎?"
珊瑚說︰"你到餐廳去看看今晚吃些什麼。"
清流把輪椅推到露台邊,走出艙房,迎面踫見一個人。
"清流,你回來了。"語氣驚喜。
清流停楮一看,笑笑,"馬少爺,你好。"
"巴黎之游可愉快?"
"忙得不可開交,走馬看花。"
"可是听說——"
"我有工作在身,請讓路。"
把他當擋路的惡人。
"今天晚上可方便出來?"
"再說吧。"
清流低頭走開,忍不住再轉頭看他,這馬星南簡直不像個真人,只見他穿著大花襯衫,白褲子,白色掠皮鞋,最難得的還配著一頂白色水手帽。
清流嗤一聲笑出來。
在餐廳與領班聊了一會兒,他取出一客美女海倫式炖糖梨子,"請劉太太試一試。"
清流笑著叮囑︰"記得蘆筍要蒸不要加牛油。"
領班連忙答應。
然後,胖胖的他忽然笑嘻嘻問︰"唐小姐,好事可是近了?"
清流笑而不答,人家也是關心她。
回到艙房,見珊瑚在收拾衣物,劉太太仍然坐在輪椅上,維持那個姿勢。
清流蹲下來,幫她月兌去鞋子,換上拖鞋。
又笑說︰"怎麼還沒月兌下墨鏡,我扶你到沙發上坐。"
"珊瑚探頭出來問︰「下一站又是哪個埠?"
"應該是希臘的雅典。"
"是最後一站嗎?"
"我希望是,太太可別說我得福嫌輕。"
停了一站又一站,過了一山又一山,要走到幾時去?清流覺得疲倦不堪。
上船至今,她未曾好好睡過一覺。
清流輕輕幫劉太太除下絲巾,攏攏頭發,替她按摩肩膀。
然後,替她月兌下墨鏡。
"我扶你到沙發去。"
伸手到她腋下,要拉起她。
忽然之間,听到珊瑚沉聲說︰"放下她。"
"什麼?"清流抬起頭。
"輕輕放下太太。"
清流還不知發生什麼事,只得抽出手臂,把劉太太放回輪椅。
她的臉十分貼近劉太太,這時才發覺主人的眼珠凝固,已無生氣。
清流顫抖起來,忍不住模她面孔,肌肉冰冷。
她沒有叫嚷,抬頭,看牢珊瑚。
珊瑚異常鎮定,"立刻叫醫生。"
清流拿起電話,過份緊張,撥了三次都錯,全搭到別人房間去。
珊瑚過來接過電話冷靜地打到醫務所,"醫生,請即來九O四三室,是,劉巽儀夫人,我猜她已經昏迷。"
幣上線,珊瑚同清流說︰"別動,坐這里。"
餅半晌,清流輕輕問︰"是什麼時候的事?"
珊瑚嘆口氣,"我不知道。"
"上船之前,還是回到艙房之後,抑或,在飛機上?"
珊瑚說︰"她一直坐在輪椅上,誰也不知道幾時。"
"天啊。"清流用手掩著面孔。
"醫生來後,勿作任何猜測。"
她取起電話,把意外通知老程。
清流發覺自己四肢簌簌發抖,生命竟如此脆弱,今日在,明朝消失,不留痕跡。
醫生極快趕到,神色凝重。
檢查過後,對二人說︰"已無生命跡象,照表面看,很可能是心髒病猝發。"
清流問︰"我們該怎ど辦?"
"你們同她是什麼關系?"
"雇主與伙計。"
"快通知她親人。"
珊瑚回答︰"她沒有任何親人。"
醫生一怔。
"我們已經知會她私人醫生與律師。"
船長來了。
與醫生低語幾句,十分客氣地與清流商量︰"這種事從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我們會得處理,不過,希望兩位不要張揚,以免影響船上其它旅客的情緒。"
清流覺得可以接受,便頷首答允。
船長像是最關心這件事,他松了一口氣。
珊瑚卻諷刺地說︰"放心,劉太太一直是你最好的客人。"
船長只當听不見,轉過頭去與醫生說話。
然後,他去打了一通電話。
片刻有人敲門,一看,原來是任天生,清流正想推搪他,沒想到船長說︰"不怕,是我請任君來。"
任天生走到劉太太面前,凝視一會兒,坐下,握著雙手不動,然後對清流說︰"請不要張揚。"
珊瑚實在忍不住,"我們不會對牢擴聲機喊。"
"我去通知希臘警方派直升機來。"
清流忽然說︰"不,這不是她的旨意,請稍等,律師會同你們聯絡。"
罷好這個時候,電話來了。
最奇突的是,接過電話的不是船長,而是任天生。
"歐陽律師,是,此事由我負責,我是甚ど人?"他抬起頭來看了清流一眼,很清晰地回答︰"我是船主。"
清流張大了嘴。
珊瑚的眼光更疑惑,看向清流,似問︰你可知道此事?清流鄭重搖頭︰真的不知。
一天兩個意外,一大一小,她已經麻木。
清流走到露台,不由自主地說︰"太太,我們去吸一下新鮮空氣。"
珊瑚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清流抬起頭來茫然問︰"怎ど辦?"
"太太一定有所安排。"
是,她一直是個非常精密的人。
珊瑚說︰"看,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半晌,任天生出來,"兩位,請過來一下。"
他待兩位女士坐下,才不徐不疾地說︰"歐陽律師說,劉夫人遺體可在雅典火化。"
清流點頭。
"他與劉宅管家程瑞將即時出發與你們會合。"
清流又機械化地頷首。
他咳嗽一聲,"我們可以將劉太太挪一挪。"
珊瑚這時說︰"不必,我們不怕,讓她在自己房里休息比較好。"
任天生看著清流。
清流答︰"我同意。"
他又清清喉嚨,"我想與你說幾句話。"
清流卻說︰"我已經累了,言多必失。"
珊瑚忽然家長式地揮揮手,"有話明天再說吧。"
清流靠在床上睡著,朦朧間听見任天生派人送食物來,珊瑚與他說了幾句。
餅片刻,又听見馬星南來找。
珊瑚告訴他︰"都休息了。"
"劉太太呢?"
"也睡了。"
清流耳朵醒著,只覺得滑稽,她牽了牽嘴角,落下淚來。
半夜醒來,發覺珊瑚在看電視。
她問︰"你不累?"
"跟太太那麼多年,練了出來,並不是特別疲倦。"
"你真忠心。"
"這是緣份。"
電視正播新聞片,地球不知哪個角落天災人禍,新聞報告員的聲音卻不溫不火,十分冷靜。
清流用手揉一揉臉,"旅程結束了。"
珊瑚訝異地抬起頭來,"是嗎,你認為如此?"
"一到岸,我們就各散東西,如果你不嫌棄,珊瑚,我希望與你做一個朋友,保持聯絡。"
"唐小姐,你有一顆好心。"
清流微笑,"一听這非份要求,即時與我生疏。"
珊瑚說︰"真沒想到任天生是船主。"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據船長說,他是船主之子,他家族買下這條船,派他上船視察,做詳盡報告,以圖改良或維持服務水準。"
清流靜默。
"不可思議。"
清流輕輕接上去"「然後,是苦工或海浪使他發昏,他異想天開,他竟向一名窮家女求婚。"
"出生富裕也不是他的錯。"
清流一听,笑出眼淚來。
從來沒有人那樣為富家子辯護過。
她擺擺手,回房去休息。
半夜,像是听到有人哭泣,跳起來,側著頭听半晌,船艙內靜寂無聲,她才知道是幻覺。
一下子沒法再睡,看著天花板,天漸漸亮起來。
清晨,她到甲板去散步,迎面而來的人客向她問候,不忘加一句︰"劉太太好嗎","劉太太起來沒有"。
清流取出劉太太的墨鏡,架在臉上,頓時拒人千里,人家不好意思搭訕打擾。
任天生過來陪她站在欄桿旁。
清流笑笑,"你好。"
"發生許多事。"
清流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