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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不羈的風 第8頁

作者︰亦舒

任天生答︰"跟我來。"

他把她帶到了望台上。

"奇怪,今晚沒有風。"

北斗星閃爍皎白,與月亮相輝映,叫人心曠神怡。

清流抬頭觀星,"嘩,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星夜。"

任天生忽然吟道︰"如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清流笑了,"這兩句中文詩文法似乎不對。"

"詩句並不講究文法,只求意境。"

"我從前的男朋友也那麼說過。"

"你們之間發生什麼事?"

"他丟棄我。"

任天生大吃一驚,"不可能,他是心的瞎子。"

清流笑不可仰,"謝謝,謝謝。"

月色下任天生覺得唐清流是美女中的美女,艷光不可逼視。

他輕輕說︰"你要是想找一個人發展未來的生活,請考慮到我,要是光想輕松一個假期呢,我不是理想人選。"

清流一愣,不知任何置評。

"先生太心急表態了吧。"

"不不,講明白了好。"

"怕會把你嚇跑。"

"不該跑的跑不掉。"

任天生看著她,"你對人都是這麼客氣,還是單單對我?"

一言提醒清流,她對余求深,好象就老實坦白得多。

任天生是個好人,她怕他受到傷害,不忍心。

而一個男生如果只是被異性指派成好人,那麼,他的前途實在有限。

"我們下去吧。"

清流舉起右手,了望台那麼高,她幾乎以為可以摘下一兩顆星呢。

舞池擠破了人,樂隊奏起桑巴舞。

"會嗎?"

清流搖頭。

任天生笑,"我也不會。"

"讓我們去吃龍蝦。"

"我得回艙去打點雜物。"

"喂,你的舞伴還沒有到。"

"大抵失約了。"

"再跳一只四步。"

他的肩膀強健可靠,夜涼如水,有溫暖的胸膛可供依偎,清流也不再客氣,輕快地起舞。

一曲既罷,清流說︰"我得走了。"

"明日我休假。"

"有什麼打算?"

"船停在坦基亞,我陪你上岸走走。"

"再說吧。"

回到船艙,只見一天一地的衣物,珊瑚正竭力收拾,她看到清流,不禁松口氣,詛︰"還算有良心。"

清流先月兌下自己身上穿戴放好,換上便服,幫珊瑚做生力軍。

"今夜她會玩到幾點?"

"過一刻我去接她下來。"

"不能讓她盡興嗎?"

"身體吃不消。"

"船上有醫生。"

"弄得不好,需召直升機救人。"

"她哪里肯回來。"

"雙腿吃不消,那由得她放肆。"

半晌,清流說︰"那余求深真有辦法,把她哄得那麼高興。"

"人家靠這個本事營生。"

"命運真奇怪,年輕的時候,她服侍人,年老了,人服侍她。"

"可不是。"

兩人說說笑笑,時間過得快。

老太太返來了。

輪椅推進來,余求深吻她的手道別,他柔軟的嘴唇接觸到的是五顏六色冷冰冰的寶石,滋味一定非常好,他才不屑去吻那些光禿的粗手。

劉老太太還在哼歌。

可是,還沒上床就已經頻頻進浴室。

清流同珊瑚商量︰"叫醫生,事不宜遲。"

醫生即時趕來,診視過,說是喝多了果子酒,開了些藥,叫清流密切注意變化。

老太太躺床上忽然出了個怪題目。

"去把求深叫來,說我不舒服。"

清流一跳,老太太卸了妝躺著,說得不禮貌一點,並非似海棠春睡。

清流連忙按著她勸道︰"別讓客人看到精神不振的樣子,你說可是,免他擔心。"

劉太太想想,這說得對,只得頹然倒下。

月兌下來的珍珠寶貝堆了一茶幾,此刻的她,也就與一般老婦無甚不同。

清流輕輕退出。

回到房中,剛靠下,又听見老太太叫。

她整晚不睡服侍她進出浴室,天亮時,連劉太太都嘆口氣︰"難為你了,放心,我不會虧待你。"

清流倒不是計較這些。

早上,珊瑚過來,捧著大束鮮花。

"看,消息多靈通,都知道劉太太不舒服。"

醫生自動來覆診。

余求深接著來敲門,他進臥室與劉太太不知嘀咕了些什麼,才逗留了十分鐘,劉太大的氣色又大有改變。

她頻頻說︰"我沒事,我沒事。"

隨即悄悄與清流說起余求深這個人來。

"你看這年輕人怎ど樣?"

清流不想搭腔。

"我覺得他根好,上了岸,想留他在身邊做秘書。"

清流覺得可笑,"他恐怕不是秘書人才。"

"不怕,功夫很簡單,我找人教他。"

"薪水一定不便宜。"

"咄,我出得起。"

清流無話可說。

"你,你也給我留下。"

清流並無受寵若驚,老實說,要是有別的出路,她不想打劉太太這份工。

此刻,清流一味嗯嗯連聲。

劉太太看著她,"你若不想留任呢,我給你寫推薦書。"

清流苦笑,"我大專還未畢業,無專業知識,能做些什麼?"

"邊做邊學。"

"謝謝你的鼓勵。"

"看,船泊岸了,快,快替我梳頭化妝,求深一會兒來陪我看電影。"

那麼高興,什麼都值得了。

對著鏡子,劉太太忽然說︰"清流,我買你的軀殼,賣不賣?"

清流已習慣她的怪主意,只是苦笑說︰"我又笨又鈍,送你也不要。"

"可是,我要的只是你的。"

清流啼笑皆非,"那我的靈魂又往何處去?"

劉太太哈哈地笑,"用我給你的代價買入一具較粗糙的用。"

這算是贊美嗎,清流用左手撫平右臂上的雞皮疙瘩。

"劉太太,一定可以挑到更美的軀殼。"

"我喜歡你這件。"眼色有點貪婪,像看到一件設計品質一流的珠寶。清流略覺不安。幸虧片刻余求深來接了她走。清流忍不住在他背後輕輕椰掄說︰"掏深點,撈多些。"余求保卻不慍不火,抬起頭來,露出雪白牙齒,說道︰"多謝你視福。"完了。倘若還會生氣,即還有血性,尚且得救,可是余求深根本一點痛癢也無。清流頹然。那是一個真正的專業好手,再過十年都不會轉行。珊瑚推她一下︰"你楞在這里干什麼,外頭有人等你。""誰?""好青年。"珊瑚給了最佳提示。是任天生來了。

"我同你去喝摩洛可咖啡。"

清流問珊瑚︰"可要替你帶什麼來?"

珊瑚忙不迭搖手,"不要不要,無處可放。"

他帶她上岸,盡往落後街道走去,以便拉住她的手。人煙稠密的游客街兩邊都是小販︰地毯、寶石、陶器、衣飾……

忽然到了一幢房子門口,推開門,是一個寬大的庭院,在紅塵里宛如沙漠綠洲。

有人招呼他們坐下。

"酒還是咖啡?"

清流坐在棕櫚樹下笑答︰"小心點好,我喝礦泉水。"

任天生有點惆悵,有這樣美的布景道具幫忙,女生也沒有意亂情迷,不由他不佩服•余求深。

"許多法國人留下之後再也沒回家。"

清流搖搖頭,"難以想象,會人才不會挑這種地方落腳。"

"你呢,你選何處?"

"一家人在一起,且想愛,無論哪里都行,不過最好是英語國家。"

要求不算高,十分合理。

她同任天生說︰"你行過萬里路,感受如何?"

"年輕時迷上歐羅巴洲,現在想起來,真覺可笑。"

"現在我們坐在北非土地上。"

"所以旅游永遠使人迷惑。"

線香濃郁得蝕骨的味道漸漸入沁。

有歌女出來,輕唱不知名情歌。

清流卻說︰"該回去了。"

任天生永遠不會逆異性的意思,付了帳,與清流離去。

要回到船上,清流才敢深呼吸。

真是一個奇異的地方,說不出的風情,卻叫陌生人害怕。

清流在甲板上看到劉太太,她在觀看余求深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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