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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背面 第12頁

作者︰亦舒

雲照瞠目,「王旭之未曾離婚,何來未婚妻?」

「我也不知道鄒小姐的如意算盤如何打響。」清詞苦笑。

「囂張!目無皇法!」

清詞笑笑,「旭之病發後她來看過他,他硬是不記得她,剛才是第三次了。」

「活報應。」

「是呀,又得出去看看誰的丈夫適合做她的未婚夫了。」

「姐夫就是打算為她同你離婚?」

「也不是,我們之間已冰凍三尺。」

那邊王旭之叫︰「清詞,你在何處?」

清詞嘆口氣,「在這個時候離開他,太無道義,他似孩子,需要照顧。」

雲照說︰「這件泳衣不錯,走吧。」

清詞跳進泳池,與王旭之並肩游出去。

雲照看著他倆,不知接地,有點替他們高興,迷失了那麼久,終于又回到起點。

現在他把整副事業與家產交給妻子,他倚靠信賴她,他總算做了一個標準丈夫。

清詞看看時間,「我還得回公司看看。」

王旭之立刻說︰「我們下次再玩。」

處處以妻子為重,這也是前所未有的。

雲照獨自在公寓內陪王旭之。

他服了藥,正打算午睡,電話鈴響了。

他抬起頭對雲照說︰「你听一听,若是找我,說我睡了。」

雲照取起听筒︰「王公館。」

「我找王旭之。」

雲照頓時惡向膽邊生,一听就知道聲音屬于紅衣女,馬上答︰「他休息,不听電話,你是誰?」

那女子好不凶悍,反問道︰「你又是誰?」

雲照決定與她開一次玩笑,「我是他的新未婚妻。」把電話掛斷,然後把插頭拉出。

王宅自有別的電話可用,想那女子也不知道新號碼。

雲照替清詞出了一口氣。

書房內電話響。

是清詞問︰「旭之好嗎?」

蚌多小時不見,已經牽掛,她真的仍然愛他。

的確難得。

「在看雜志。」

「你瞧,」清詞說︰「現在他在家里我在外,他等我電話等我下班。」

「恭喜你翻了身,苦盡笆來。」

「為什麼我老覺得你在諷刺我?」

「你太多心了。」

那個晚上清詞回來,問妹妹︰「換了是你,你會怎麼做?」

「我等王旭之健康恢復後一定走。」

「為什麼?」

「我要的是丈夫,不是病人。」

清詞不響,點起一支煙,深深吸一口,吁出來。

「不過,這是你的生活,由你來選擇,我後天回去,你自己多多珍重。」

王旭之這時出來,「誰,誰後天回去?」

雲照轉過頭去,「我。」

「唉呀,雲照,暑假起碼放三個月,這麼趕又到什麼地方去?此處沒了你十分淒清,多住幾天陪陪你姐姐多好。」語氣十分誠懇。

雲照笑笑,「來,姐夫,我同你下盤棋。」

「好好好。」

清詞說︰「我去卸妝。」

棋下到一半,雲照忽然輕輕說︰「王旭之,其實你並無忘記那鄒小姐,是不是?」

王旭之說︰「當心你的車。」

雲照笑。

王旭之輕輕答︰「你猜對了,什麼都瞞不過你的法眼。」

「你也不是真不記得我已經畢業。」

「講得對。」

「公司里的事,卻是真的不想理了。」

「正確。」

「換句話說,你把病況裝得比較嚴重,為什麼?」

「我吃你的炮。」

「我的棋藝一向不如你。」

「經過這次大病,我看透了人生,我想重新開始。」

「沒想到清詞如此愛你吧。」

「是,她偉大的情操感動了我。」

「王旭之,你因禍得福。」

「我也認為如此。」

「不過你總得逐步康復,否則清詞壓力太大,日漸憔悴。」

「這幾天我已經好多了。」

「看得出來。」

二人相視而笑。

清詞出來,「說些什麼?那麼好笑。」

雲照答︰「姐夫亂下一通。」

王旭之間︰「是否馬行田,士行日?」

清詞說︰「我來跟你復一遍。」

雲照讓座給姐姐。

她退回客房。

一次意外叫王旭之良心發現,回心轉意。

為著自救,他確有洗心革面,間接也成全了清詞。

他倆大抵可以白頭偕老。

雲照躺到床上,松口氣,這次回家,她對母親總算有個交待,不負所托。

大家都可以為清詞放心。

審判

丘培貞失戀。

她一言不發,照常生活,可是不到一個月,人就瘦下來,一張臉,只看到雙大眼楮。

同事永顏見了,十分難過,但是知道她脖子硬,也不敢講什麼。

一日,在茶水間,培貞對永顏說︰「不知怎地,最近一直掉頭發,大把大把落將下來,地上頭發比頭上多。」

永顏笑,「受了壓力會掉頭發。」

培貞也苦笑,「這份沒出息的工作做了也幾年,有什麼壓力?」

永顏心里說,培貞,得罪你我也要講真話了,于是輕輕道︰「培貞,雖然你裝作無事人一樣,我也知道你不好過,到底與王志添走了三年,其實我很願意听你傾訴,不過如果你不想對朋友講太多,去看看、心理醫生也是好的。」

培貞面孔僵住了。

永顏嘆口氣,「失戀乃兵家常事耳,你何必視作奇恥大辱。」

培貞緩緩喝口茶,「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培貞,這是李醫生的卡片,診所就在本廈十三樓,有空,同他談談,對你有幫助。」

餅許久培貞才說︰「我沒事。」

轉過頭來,才發覺永顏早已離去,可是桌子上放著一張卡片。

培貞忽然感覺到同事的關懷,靜靜落下淚來。

她一直沒有哭過,真的,正如永顏所說,失戀乃常事耳,不必哭哭啼啼,世上不知有幾多大事慘事正在發生,個人恩怨,算得什麼。

可是終于為身世悲哀了。

那日下午,她再三考慮後,撥電話到李子峰醫務所約了時間。

心里好像已經好過得多。

下了班,沒地方去,吃過點心,便到心理醫生處報到。

真沒想到李子筆原來是女醫生。

李醫生笑著迎出來,「你願意躺下嗎?」

培貞笑道︰「相信我,醫生,我超過願意。」

她躺下來,醫務所燈光柔和,布置雅致,十分舒適。

「有什麼事嗎?」醫生問。

「我大量掉頭發。」

「呵。」

「大概是受了失戀的壓力。」

「願意說一說過程嗎?」

「太普通了,沒有什麼好說的。」

「我是醫生,我願意聆听所有個案。」

「我捫三年前在大學夜間部認識,當時大家都在念公司秘書課程。」

「他叫什麼名字?外型好不好?」

「他叫王志添,長得聰明俊朗。」

醫生不語,放了一只輕音樂唱片,醫務所的氣氛立刻喜悅起來,培貞忍不住伸個懶腰。

「我十分愛他。」她輕輕說。

「他比你大還是比你小?」

「小一歲,」培貞答︰「半年後,我建議由我供他入日間大學,他成績十分好,格于家境,才不得不白天工作。」

「他願意嗎?」醫生揚起一道眉毛。

「他立刻接受了,今年六月畢業。」

「一畢業就與你分手?」

「可以這麼說。」

醫生吁出一口氣,「很有決心。」

「是,他是那樣一個人。」

「他此刻在哪里?」

「同一位千金小姐結了婚,旋即齊齊赴多倫多去主持岳父的一間建築公司。」

「老故事。」

「可不是。」

醫生說︰「只能抱怨運氣不好。」

「可不是,沒仇報。」

「你不會有事,你很堅強,尚能維持一定的幽默感。」

「我一直失眠。」培貞抱怨。

「那屬于正常。」醫生微笑。

「我幾時可以恢復正常生活?」

「三年,四年,也許五年。」

「那麼久?」培貞大吃一驚。

「也許三五個月,每個人不一樣,你付出比較多,需時會久一點。」醫生說得輕描淡寫。

「噫,」培貞驚呼︰「人的平均壽命約為七十歲,我為王志添就付出十年八載?太不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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