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一會兒雲照斬釘截鐵地說︰「你得同他離婚。」
「這豈非乘人之危?」
「清詞,病發之前王旭之早已向你提出分手,你也考慮答應,這件事親友全知情,你又何必到今天才來捱義氣,這樣子你怎麼過一輩子?王旭之好比低能兒,他應當到療養院去生活。」
清詞不忍,側著頭,眼楮看別處。
「跟我返三藩市,清詞,你大好前途,何必毀在這個人身上?他生前根本未珍惜過你一日!」
「生前?雲照,他還活著。」
雲照搖頭,「你也說過,他已不是王旭之。」
清詞嘆口氣。
雲照返回客房?關上門。
那一夜,清詞總算睡得不錯。
清晨,王旭之起來摔東西,把雲照驚醒,搶出房間,只見姐姐像哄小孩一樣,輕聲安慰病人︰「別吵,還早著呢,整間屋子都給你鬧醒了,雲照在這里,多不好意思。」
王旭之靜下來,回到房間去。
雲照只覺心寒。
換了是她,絕對只有一個選擇︰一走了之。
倘若他對她好,又作別論,普通朋友在患難之時亦應互相照顧,但是像王旭之這樣的丈夫,則棄之可也,毫不足惜。
他是那種叫外頭女人打電話到家來的男人。
雲照為此同他開過火。
「我姐姐較弱,你應該適可而止。」
「雲照,妹妹,那只是我的下屬,有急事,逼不得已,電話找到我家來。」
「我不管是你上司下屬,你若再進一步精神虐待我姐姐,當心我對你不客氣。」
雲照記得王旭之笑了,「雲照,你別得寸進尺,這是我的家事,你姐姐若十分不滿,大可開了門走,我不會勉強地。」
這番話之後,雲照恨惡王旭之,又怪姐姐不爭氣,故年余不通音訊。
直至她接到母親通知,說是王旭之進了醫院,雲照仍然無動于衷。
「誰,誰在醫院里?」
「王旭之,他做腦部手術。」
「呵他,誰理他,清詞沒事吧。」
「他有事清詞也甩不了難,他有什麼不妥清詞即是他的寡婦。」母親咕噥。
「才怪,」雲照說︰「一人做事一人當,像他那種人……」
那一兩個月,清詞常與母親通電話。
終于母親同雲照說︰「你有沒有假期,回去看看姐姐,王旭之出了院,可是她言詞閃爍,不知有何難言之隱,這段婚姻她單方面已盡至大努力,不必理會人家怎麼說,告訴她,母親的家永遠歡迎她。」
雲照是那樣動身的。
他只能逗留三天。
當下她同清詞說︰「媽說娘家即系你家。」
「我真幸運。」
雲照說︰「可不是,像湘表姐,結婚,她母親反對得路人皆知,離婚,她母親又認為是奇恥大辱,四處哭訴,湘表姐無家可歸。」
清詞笑,「自己爭氣即可,湘表姐在溫哥華的家光是地皮已有半畝,不必勞駕娘家了。」
「可是她同我說,她母親那樣對她,她深感寂寞。」
「那當然,我們比她福氣。」
「姐,隨我回去吧。」
「明日我陪他去覆診,」清詞顧左有言他,「醫生會讓他試一只新藥,這段時期,他難免浮燥,他努力想回憶,但是能力做不到,所以.……」
雲照看著清詞,「他有無可能再工作?」
清詞苦笑,「你說呢?」
「你何必背他一輩子?」
清詞不語。
雲照忽然笑了,「你還愛他?」
清詞看著窗外。
「這是天下最滑稽之事,你仍愛他?」
清詞倦了,她不想向世人交待心事,即使那是她的妹妹。
一轉身,看見王旭之穿戴整齊了站在她們面前,「來,」他笑道︰「我請客,我們去吃早餐。」
雲照鼻子忽然發酸。
若干年前,王旭之在追求清詞的時候,也曾帶著雲照一起吃喝玩樂。
她看一看姐姐,「等一等,讓我換件衣裳。」
一行三人出門去,由清詞開車。
王旭之坐在後座,完全不像病人,絮絮閑話家常,「雲照你看你姐姐開這輛車多神氣,以前她沒信心,老不肯開車,現在天天駕車上班,還日理萬機呢,公司全交給她了,營業額也並無下降,雲照,你說,誰沒有誰不行呢,我看開了,樂得在家做老太爺。」
清詞微微笑。
雲照忽然明白了。
清詞不是完全沒有樂趣的。
在該剎那,王旭之像煞當初新婚時的王旭之,那正是清詞一生人最開心的一段日子。
王旭之說下去︰「我創業,她守業,不知多好。」
雲照不由得回頭笑,「姐姐本來就能干。」
沒想到王旭之會認錯,「是我沒給她發揮的機會吧,是我不對,現在我已全無記憶,不得不叫她挑大梁,我連公司同什麼人有聯絡都不記得了。」
清詞說︰「待你好些便回公司來,我一一同你說。」
王旭之十分無奈,「也只得這樣罷了。」
說到這里,他又郁郁不樂,清詞便與他說些笑話解悶。
到達咖啡室,他又較為振作,「好久沒出來了。」
那是銀行區眾多行政人員吃早點的熱門地方,清詞頻頻與人頷首招呼。
雲照還沒問,王旭之已經問︰「那穿黑西裝的是誰?大白天不適宜穿黑,你說是不是。」
雲照笑了,以前王旭之豬朋狗友實在太多,此刻全無記憶,要多妙便多妙。
雲照這時輕輕問姐姐︰「那個混身火紅的女人是誰?為何不住朝我們使眼色?」
清詞不語。
雲照忽然明白了。
這艷女,是王旭之從前的外遇之一吧。
餅了一會兒,只見她實在按捺不住,站起來,朝她們一桌走過來。
雲照冷笑」聲,她一向佩服這種膽色,人家是合法夫妻,此女卻意欲將人妻一筆勾倒,前來生事,雲照決定看這場好戲。
只見紅衣艷女走近,略為躊躇,輕輕說︰「旭之,你出院了,身體怎麼樣?」
王旭之見是女性,本能地有禮地站起來,十分客氣,卻茫然問道︰「閣下是──」
那女郎震驚︰「旭之,我是鄒紫琚。」
王旭之一臉問號,求助地看向妻子。
清詞連忙說︰「鄒小姐是大通洋行副總經理,是我們最大客戶之一。」
王旭之如釋重負,「鄒小姐,以後當去拜會。」
雲照忍不住咧開嘴,落井下石︰「鄒小姐,我姐夫記性不大好,他不記得你了。」
清詞白妹妹一眼。
那位鄒小姐神色復雜之至,可是也不得不知難而退,走開兩步,終于又回頭,再問︰「旭之,你不記得我?」
王旭之十分尷尬,「你是大通的鄒小姐,不是嗎?」
那女郎立刻急急回到自己的座位去。
土旭之對清詞說︰「這女人真怪,快回去查查公司是否欠她錢。」
清詞笑了。
呵雲照更進一步了解,姐姐為何尚未離開王旭之,她雖然辛勞擔憂,但是她有個盼望。
比起從前,那反而是好得多了。
從前她的感情生活經已死亡。
那紅衣女很快就跟著同伴離去。
王旭之猶自問清詞︰「她是誰?」
清詞不置可否,「有些人就是這樣,總以為自己出了名,旁人非認得他不可。
他們痛快地吃了一頓早餐。
王旭之又說︰「雲照,我們去游泳。」
節目多籮籮,且都要清詞陪伴。
「先到會所下一盤棋,」王旭之說︰「休息過後,再行下水禮。」
「我沒泳衣。」
「咄,即刻去買不就行了。」
「車尾箱有。」
王旭之又說︰「那款式雲照未必喜歡。」
「姐夫真懂我心思。」
「哈哈哈,畢業了賺了錢可要好好孝敬姐夫。」
他的記憶始終只得三成。
到百貨公司選衣物之際雲照問姐姐︰「那鄒小姐是什麼人?」
清詞嘆口氣,「曾經一度,她在外宣揚是王旭之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