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笑,「所以你要速速忘記他,否則更不值得。」
講得太好了。
培貞嘆口氣,「他竟那樣對我。」
「的確過份。」
「醫生,做了這種虧心事,理應受到審判。」
「呵,你想把他帶到法庭?」
「是,」培貞說︰「可以給他一個辯護律師,看他對陪審團怎麼說。」
醫生極表興趣,「你有把握打贏官司?」
「醫生,你說呢?」
「我也認為你必勝。」
培貞吁出」口氣,心里舒服不少。
真感激永顏,她看到她的需要。
醫生問︰「你願意下次繼續嗎?」
「我喜歡這里,我會同看護約下次時間。」
培貞走出醫務所,才發覺天已經黑了。
她駕著小房車回家去。
開啟信箱二封信落出來,象牙白信封比普通信封略大,十分隆重,信封左上角壓著英文字樣,光線暗看不清楚。
培貞忽忽入屋,開亮了燈。
這才發覺信由多倫多寄來,左上角的字樣是王志添先生夫人,北約橡樹街七三七號。
他寄什麼來?
信封拆開,是一張匯票,加幣十五萬元正。
除此之外,並無片言只字。
呵,是把三年學費償還她。
培貞雙手簌簌抖起來。
是想以這筆區區款項把整筆感情帳勾銷。
培貞有把匯票撕掉的沖動,可是接著她愁苦地想,這是她應該得的款項,有了這筆錢,她可以把它當首期買一幢小鮑寓自住。
為什麼不接受?這根本是她的錢,三年以來作了錯誤投資,這是賠償,她理應收下,這種關口,爭什麼閑氣?
即使去到法庭,法官也會判她得直。
培貞又怔怔落下淚來。
她嘆口氣,無可奈何地和衣倒在床上。
一定是累到極點,她睡著了。
做夢也勞碌,一直走一直走,在走廊里向前走,然後,她看到兩道門,她停了下來。
這是什麼地方?
培貞伸手推開那兩扇門,听到里面有嗡嗡人聲。
門里是一個大堂,一排排座位,最前端有張高背椅,高高在上,坐著一個戴白色假發穿黑袍的中年男子──咦,他是一個法官!
這麼說來,這是一所法庭。
培貞張大了嘴巴,她到法庭來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座法庭同真的一樣。
她站在法庭中央,只听得一名書記叫道︰「原告丘培貞到。」
培貞嚇一跳,原告?她是原告,那麼,被告是誰?
一轉頭,發覺身後一排排座位上已坐滿了旁听者,左邊一列陪審員也來了。
培貞發欽,只看到雙方律師各就各位,被告席上,赫然是王志添!
一時間培貞杲住,不知是幻是真。
王志添這時剛好抬起頭來,目光與她接觸。
培貞看到的是極之復雜的眼神,厭憎、憤怒、後悔及驚煌均有,獨獨沒有感情。
也難怪,已經公堂相見,還有什麼感情可言。
真好,真痛快,可以把負心人拉到法庭來討回公道。
「開庭!」
「被告王志添接受原告丘培貞盤問。」
「我?」培貞嚇一跳。
她的律師催促她︰「上去,照理直說,控訴他,去呀,別怕。」
丘培貞緩緩吸進一口氣。
她一步一步走向前,看著王志添。
他還是那麼英俊,劍眉星目,像煞培貞第一次在課室看到他模樣。
真沒想到有一日會當眾審他。
培貞剛想開口,眼淚已經忍不住汨汨流下。
旁听席上當場議論紛紛。
培貞用手帕抹干眼淚,不知說什麼才好,現在被告就坐在她面前,听她指控,為什麼一句話都沒有了呢?
自他離去之後,她不是翻翻覆覆問過自己千百次,錯在什麼地方嗎,終于,培貞听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問︰「王志添,我錯在哪里?」
志添抬起頭,培貞這時才發覺他有點憔悴,他回答︰「培貞,你沒有錯。」
「沒錯,為何離開我?」
「培貞,這不是錯與對的問題,我倆的感情已告一段落。」
「就那麼簡單?」
「不錯,就那麼簡單。」
這次,連陪審員都發出驚嘆之聲。
即使在法庭上,王志添仍然不肯屈服。
「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太好了,我很感激你,你樣樣為我設想周到,你是我的恩人,因此我一日比一日敬畏你,我不敢逆你意思,也不想在任何事上與你爭辯,見了你,我連忙把頭低下,像小學生見了訓導主任,這種關系已經繼續太久,我覺得痛苦多于快樂,只想結束它。」
培貞吃驚,「可是,我對你好,是完全無條件的。」
王志添听了這話,忽然仰起頭,慘笑起來,「你的條件,就是要擁有我。」
「不,」培貞嚷︰「這是不對的,你誤會了,你貪新志舊,貪慕虛榮,見到更好的,立刻丟棄舊人,然後捏造借口,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王志添,我只不過是你一塊踏腳板!」
旁听者嘩然,法官大力敲驚堂木。
培貞怒不可歇,指著王志添說︰「我要求賠償!」
就在這時候,鬧鐘響了。
培貞在模糊中醒來,不知身在何處,更不知是何鐘數,只覺頭痛口渴,一看時間,已經早上七時。
不管她願不願意,一天又開始了。
回到辦公室,培貞才有時間想起昨日的夢。
她抽空到銀行,把那張巨額涯票存進去,在夢中,她要求賠償在現實世界里,她果然如願以償,從此以後,她與王志添沒有任何關系,一刀兩斷。
比起人家人財兩空,地丘培貞不算太差了。
永顏過來找她說話。
她坦白告訴永顏︰「王老添把學費加倍還了給我。」
永顏訝異,「那多好,你手頭上居然有一筆錢了,這等于強逼節蓄,你這人,好比光棍,平日一毛余錢也無,現在可以說是因禍得福。」
培貞低聲說︰「怕什麼,我有一雙手。」
「小姐,手有做不動的時候。」
「起碼還能做十多廿年吧。」
「打算把錢買房子?」
「這是王志添用來替自己贖身的錢,可是,他才畢業,一無所有,因此可知,這筆數目由他愛妻代支,你說他是不是糊涂,還清一個女人的債,又欠下另一個女人的錢,利疊利,一輩子還不清。」
「咄!」永顏說︰「那是他的事,你何用替他擔心,這種小白臉,有的是辦法。」
永顏說得對。
一步一步,他跳上去,爬上去,一下子就到達青雲路。
「今天晚上大伙兒到老張家玩,你要不要來?」
培貞搖搖頭,「乏味。」
「這些年來,王志添也把你寵壞了,挖空、心思陪你到處玩,什麼新鮮地方都去遍,現在,你才不屑與我們開同樂會。」
培貞辯白︰「不,我心情欠佳才真。」
永顏笑,「得了。」
下了班,培貞忽忽趕到李醫生診所。
「躺下來她便說︰「我做了一個夢,在法庭上向王志添索償。」
「你覺得他欠你?」
培貞答不上來。
「你們在一起,也有過快樂的時刻吧。」
培貞坦白答︰「有,數之不盡。」
「說來听听。」
「他是一個極之懂得生活的人,與他一起,不愁無聊寂寞,即使坐在小咖啡館,他也使我覺得尊重。」
「呵,太難得了。」
「是,我深愛他。」
「曾經深愛過,總比沒愛過好。」
培貞苦笑,「都這麼說。」
「有得必有失,培貞。」
「我知道。」
「如果可能,你想問王志添要什麼?」
培貞杲住了。
「你想他同你結婚?」
「不不不,醫生,」培貞把手亂搖,「這種見利忘義的人,拾到都要哭三聲,我才不要同他結婚,誰知道什麼時候,他看到所謂更好的,立刻拋棄身邊人。」
「你明白這個道理就沒有問題。」
「是,我心里漸漸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