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排……排斥嗎?」賀羲平如履薄冰地試探。
「怎麼會?我一直很喜歡一堆朋友圍在一塊兒喝茶、聊天的感覺。」這或許是隱藏在她獨立自主外表下的那一面。
「太……好了。」賀羲平竊喜咕噥。為什麼高興他不知道,也沒去想那麼多,仿佛他提的問題和高興,均是天經地義的反應。
因為心情好,他又多吃了一碗飯。
水柔沒想到他在輕哼什麼,倒是看他吃得這麼快樂,胃口不由得也增加了,結果兩人把桌上的菜全部吃得精光。
***
別瞧賀羲平粗枝大葉的,在尊重女性這方面,只要是他能想到的地方,倒是做得一絲不苟。
就拿進出水柔家吧,水柔丟了一把鑰匙給他,好方便他隨時出入,使用她的實驗室,可是他每一次來,仍會敲門等她說請進,他才會開門進入她的勢力範圍。
昨天她上午醫院有門診,偏巧病人特別多,她忙到下午雨點多才離開,回到家就見他坐在她家門口打瞌睡。原來,這愣小子從上午就窩在那兒等她。
所以剛剛賀羲平才一敲門,水柔立刻跑來為他開門。
問他為什麼不自己進來,他說︰「那……怎麼行?你……是……女生耶。」
要是在他家,未經同意進入「七仙女」的閨房,是會被判凌遲死刑的咧。
「女生又怎麼樣?」她反詰。
「女……生……應該要……有隱私啊。」他不可思議地咋著舌瞪她。
當場說得水柔面紅耳赤,馬上關起門來檢討,她是否太不拘小節。
「你那邊怎麼啦?」水柔指著他嘴角貼著的oK繃,今天上面的圖案換成了米老鼠,但是爆笑的效果是一樣的。
「刮……胡子……刮到了。」賀羲平憨紅了俊臉。
「以後用電動的嘛,那就不會刮傷啦。」他不說,她一時還忘了他也是個大人嘍,會長胡子呢。
「用……不……慣。」他扭怩地以掌撫過鬈發,自然卷的鬈發讓他拉直了,又很快地彈回去。
「你的oK繃很可愛。」她一直想問他。畢竟一個近三十歲的男人,就算會選這型的繃帶做收藏,但顯少有人敢貼來示眾。
「我小妹……送的。」他驕傲地挺起胸。「你喜……歡,我請……小妹也……送一些……給你。」
「那就先謝啦。」這個傻大個兒,真敗給他!不過從他用「請」的小地方,就不難觀察出他對女性的彬彬有禮,看來他的家教不錯。
「你……在……看什麼? 真義平興致勃勃地挨過來。同樣是對醫學狂熱,他倆常會互相分享彼此所得。
「病人的病歷。」水柔繼續埋首研究。
「傷……腦筋呀。」賀羲平拿起x光片看過後,遂發表感言。
「沒錯。這名患者需要立即進手術房,不過對方因同時罹患其他疾病,在無法一次動刀切除所有禍源時,我和幾位醫生的確是傷透了腦筋。」
「嗯……嗯……嗯……」賀羲平很明顯的已沉溺在個人的世界中,他攤開所有的x光片,腦袋瓜踉著游走的視線點個不停。
「怎麼樣,你有對策?說來听听嘛。」水柔雖然年紀輕輕就當院長,扛下自家開的大醫院,但她一點驕氣都沒有,依舊是求知若渴,不恥下問。
「你……可以……」賀羲平于是提出他會用的開刀步驟。
水柔听後,旋即圈出幾點爭議處。其實他講的方法她也曾考量過,可是幾經斟酌,她覺得有點冒險。
賀羲平取出學富六車約兩把刷子,咻咻咻地,便把問題的危險性降至最低。水柔听完後,佩服得五體投地,一個小時之後,她已將解決方案,傳給病人的主治醫生。
「你為何不當醫生?你的醫術鐵定能救活不少人。」水柔匪夷所思,他剛才的表現是騙不了人的,他簡直是醫界的天才,光當法醫太可惜了。
「我……不擅長……與……人……交談。」賀羲平因為她的贊賞而感到不好意思。
「可以慢慢訓練嘛。」水柔游說。認識他愈多,她挖掘到的驚奇亦愈多。
「人多,我……就……會緊張。」賀羲平搖頭。
這倒是。水柔領教過好幾次,每一次都震天動地,不過她不願放棄。「還是可以訓練的呀。」
「不能……拿病人……的生命……開玩笑。」賀羲平義正辭嚴。
「喔,也對。所以你才會選擇不用交談、不用面對‘人’的法醫職務。」依資料上說,他進行鑒識調查工作時,素來是獨立作業,沒有搭檔,恐怕也是這個原因吧。
水柔吐吐粉舌。「對不起,我沒考慮到你的立場。」
「別……」賀羲平反而難為情了起來,一雙手又跟多出來似的,兩條長腿也不曉得該怎麼擺。
最後,他決定耍帥地踩出三七步,右手插進褲袋,左手撐在桌沿上。
「你……」水柔正想揶揄他幾句,不巧他靠著桌子的手放得太邊,身體的支點一下子滑空,整個重心跟著左傾下墜。
「啊——」他本欲抓住什麼來穩住,猝然思及,實驗室中大多是不容踫撞的精密物,故他收斂所有的救助行動,任自己摔向地。
轉念間,他又發現即將撞上後面的儀器,說時遲,那時快,他以平常不太可能做到的姿勢,勉強扭曲壯軀,改變了落點方向,結果機器是沒撞到,他的人卻因此而跌得更重。
「啊,沒怎樣吧?」水柔抓空的手,心焦地又挪過來。
「我……沒踫壞……儀器。」賀羲平嘿嘿地笑著。
「我說的不是儀器,我關心的是你!」水柔溜眼白了上帝一眼,她懷疑人真的會因摔跤變笨;而摔較,或許會成為一種慣性。
「沒……」雖然和背部都很痛,但听她一說,他的胸臆卻是喜孜孜的,可是這對受損的機能,沒有多大幫助,他突然僵住起身的動作。「啊——」
「怎麼啦?」水柔慌亂地蹲下來。
「我……扭……到腰了。」賀羲平皺著劍眉。
***
明月如水,沉靜地高掛在夜空的正中,幾顆寥星,孤零零地閃爍。
水柔躺在床上,一直看到斗轉參橫,旭日東升,才嘆著息爬起。
接著整個早上,她半點工作的情緒都沒有,理由不明,心總覺得有什麼在晃,卻抓不住蚌所以然。
「懊——」水柔煩躁地推開成疊的病歷和警方未結案的資料,讓桌面多留出一些空間,她蜷手趴在這方空間內。
還是煩。
她走出實驗室,不能定下來的視線,掠過窗台和綠草如茵的庭園,直射至遠遠的正前方,思潮驟然飄到對面,賀羲平的臥室便在那里。
他昨晚睡得可好?腰的扭傷狀況如何?腦袋沒再撞到門檻了吧?他現在在做什麼?
想到她昨天扶他回家的情景,他側著身子,手低腰桿的拙相,她不禁莞爾。
叭叭──窗外有人在按喇叭的聲響,切斷了她的思緒,接著傳來了一陣嘰嘰喳喳、洋腔洋調的女人聲音。
她好奇地探頭望。
計程車停在大門,一名妙齡訪客扭著水蛇腰,吹著口香糖的大泡泡,正在按隔壁的門鈴。時髦的裝扮,小可愛、迷你裙、長筒靴,金黃色的頭發閃閃發光,手里還拖著行李箱。
門開了。賀羲平扶著腰走出來,女郎見著他,不由分說地便跳到他的身上,勾住他的頸子又親又吻。
「哎喲——」他慘呼,大概是腰又扭到了,不過他沒有拒絕女郎的熱情,反手摟住女郎,就像他之前擁著她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