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書店去﹐找一些關于解夢的書﹐書中並沒有這個夢。
回到燒鳥店﹐我把夢告訴惠絢。
「那個荷包是什麼形狀的﹖」她問我。
「忘記了﹐總之是一個小荷包。」
「會不會代表你的心﹖」她自作聰明的說。
「荷包根本放不下兩張單人床﹐你把兩張單人床放在心里﹐不是太重嗎﹖這個夢可能是暗示你內心承受的重量正多于你所能夠承受的。」
她的說法耶不是沒有道理。
然後﹐我又去家俱店找徐銘石﹐把我的夢告訴他。
「也許這個夢本身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為什麼突然對一個夢那樣緊張﹖」他問我。
也許就像潦倒失意的人去算命一樣﹐想知道自己下一步應該怎樣走。
「你的樣子很累﹐沒事吧﹖」他問我。
「只是感冒還沒有好過來。」
「從法蘭克福回來已經差不多兩個星期了﹐有醫生在身邊﹐還沒有起色﹖」
「感冒本來就是一種很傷感的病﹐也許是病人本身不想復原吧。」我掏出紙巾擤鼻涕。
「要喝杯水嗎﹖」
「好的﹐謝謝你。」
徐銘石倒了一杯暖開水給我。
「荷包里的單人床是什麼形狀的﹖」
我失笑。
「你笑什麼﹖」
「惠絢問我﹐那個荷包是什麼形狀的﹐你卻問我﹐那張單人床是什麼形狀的。她最緊張錢﹐你緊張家俱﹐」
「真的嗎﹖」他笑說。
「那張床很普通﹐好像是白色的﹐有四只腳﹐就是這樣。」
「雖然你夢見荷包里藏著兩張單人床﹐但是現實會不會剛好相反呢﹖其實是一個荷包遺留在單人床上。荷包里面的東西應該很重要﹐但是你把它遺留在床上棗」
我突然記起跟你第一次相遇的那天晚上﹐政文剛好把荷包遺留在床上﹐後來﹐我把荷包送去給他。
這是純粹的巧合嗎﹖還是一個我們都不能解釋的巧合﹖「荷包遺留在單人床上﹐那是什麼意思﹖」我問徐銘石。
「會不會象征你將會失去一些對你很重要的東西﹖」
難道我將會失去你﹖
他說的也許是真的。
「我不是專家﹐我胡說罷了。」
「我早知你胡說。」我勉強裝出笑容罵他。
其實我最應該問你﹐你才會解夢。我只是害怕﹐夢里所泄露的心事﹐是我不想讓你知道的。
我吃了感冒藥﹐昏昏沉沉的睡了﹐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亮了燈﹐坐在床沿﹐拉著我的手。
「沒事吧﹖」你溫柔地問我。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
「什麼夢﹖」
我把夢境向你說一遍。
「是什麼意思﹖」我問你。
「這個夢沒有什麼意思。」你躺在床上﹐握著我的手﹐閉上眼楮﹐沉沉地睡著。
你俊美的臉浸在恩戴米恩的月光下﹐我仔細端詳你﹐早上剃掉的胡子又長出來了﹐頭發依舊憤怒﹐鼻息是輕輕的﹐嘴巴合起來﹐睡得特別好看﹐身體溫暖而鮮活。牧童恩戴米恩大概也是這個樣子吧﹖假如我是月神西寧﹐我會用魔法令你長久地熟睡﹐只有這樣﹐你才不會離我而去。每天晚上我都害怕﹐萬一你醒來﹐你就會離開我。
你在夢中依然緊握著我的手﹐對我信任而依賴﹐我這樣想﹐是否才殘忍﹖我的喉嚨像火燙一樣﹐我拿紙巾擤鼻涕﹐紙巾上有血﹐那是因為干燥的緣故。如果我死了﹐從此不再醒來﹐你會像懷念孫米素一樣懷念我嗎﹖你會為我流淚嗎﹖還是只是輕輕的嘆息﹖我伏在你身上﹐沉沉地睡去。我怎麼舍得讓你醒來﹖雖然你說﹐我作的夢沒有什麼意思﹐隔天﹐我還是拿著鑰匙進入你屋里。
書架有一系列解夢的書﹐我把它們搬下來﹐坐在沙發上逐一翻閱。其中一本書﹐記載了我的夢。
荷包里的單人床﹐象征作夢者對結婚的渴望。
你為什麼不對我說真話﹖
我渴望可以嫁給你﹐你卻向我隱瞞我的心事。
你並不想跟我結婚。
那些解夢的書﹐扉頁都有你親筆寫上的購買日期﹐都是在這五年間買的﹐那就是說﹐
孫米素死後﹐你才開始看解夢的書。
你一直也在等她進入你的夢﹐是嗎﹖
我為你做的四個抱枕﹐重疊在沙發的一端﹐你還不知道里面有我寫給你的信﹐你會否遺憾你所錯過的深情﹖我把書放會書架上﹐裝作我從來沒有來過。
日復一日﹐我在等你向我坦白﹐告訴我﹐我的夢是那個意思﹐可是你沒有。
日出月落﹐你沉睡的時候依然緊握著我的手﹐可是﹐你愛我嗎﹖我忽然懷念從前站在陽台上或者站在窗前看著你住的地方的日子﹐那時候﹐我們的距離也比現在同睡在一張床上要近。
我終于明白﹐你是月亮﹐而我是那只長腳烏龜﹐我用盡所有的力氣把你背到河的對岸﹐我快要負荷不起這種痛苦了。烏龜背月﹐就像龜兔賽跑一樣﹐不自量力。
那天晚上﹐是燒鳥店開張一周年的日子﹐惠絢要你一定來。
你來了﹐我們坐在一起﹐在每一個人眼里﹐都像很要好的一對。
「跟你們玩一個心理測驗。」跟人客一起喝得醉醺醺的惠絢走過來說﹐「剛剛有人跟我玩的。」
「什麼心理測驗﹖」我問她。
「你喝下午茶時﹐正在讀小說棗」
「是愛情小說。」田田更正她。
「對﹐你在讀一本愛情小說﹐讀到精采處﹐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一件蛋糕﹐你會怎樣做﹖」
「這個心理測驗是測驗什麼的﹖」我問她。
「不行呀﹐你知道了就不準﹐你先答﹐答案有三個﹕一、再叫一件。
二、不要了。
三、撿起來吃。」
「不要了。」我說。
「你呢﹐你選哪個答案﹖」惠絢問你。
「心理測驗是沒有什麼根據的。」你說。
「哎呀﹐蘇盈都答了﹐你一定要答。」
「我會撿起來吃。」
「那就是第三個答案啦。」
「快把答案告訴我們。」我催促她。
「蛋糕意味著逝去的愛﹐所以對它計較與否﹐可以看出一個人對舊情人的愛是否強烈。
嗯﹐選第一個答案的人很執著﹐對舊情人終生不忘﹐是痴情種子。」
幸好﹐你沒有選這個答案。
「那麼第二個答案呢﹖」我問惠絢。
「選第二個答案的人對蛋糕毫不執著﹐對逝去的愛﹐想得開﹐也放得下。
真像你呀﹗誰說心理測驗不準﹖」她笑著對我說。
「第三個答案呢﹖」我問她。
「選這個答案的人對面前的蛋糕十分執著﹐他無法忘記舊情人﹐所以到現在為止還找不到真愛﹐與其說找不到﹐不如說是他自己每次都故意讓機會溜走。」
也許我們根本不應該玩這個心理測驗﹐它太準了。
惠絢早就喝醉﹐她的朋友送她回家。
剩下我和你﹐打烊之後﹐冒著寒風﹐走在寂寥的路上。
「你從來沒有忘記她。」這一次﹐我無法再把話只對自己說一遍。
「心理測驗根本是無聊的。」你說。
「我做的那個夢﹐荷包里的單人床﹐象征作夢者對結婚的渴望﹐對嗎﹖」
你往前走﹐沒有回答我。
原來你是知道的。
你站著﹐回頭望我。
「我們是不是太快開始共同生活﹖」
「是我太遲才知道你不會忘記她。」我淒然說。
「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問題。」你強調。
「不﹐是三個﹐雖然有一個已經不存在。她死了﹐一切都完美﹐我是活生生的一個人﹐所有缺點都是不可以原諒的﹐對嗎﹖」
你在嘆息。
而我﹐卻好像在等待被你宣判死刑。
我知道你終究會開口。
「如果我搬出去﹐可能會比較好一點。」你說。
你終于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