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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樹上的女人 第19頁

作者︰張小嫻

我喘著氣跑上前,敲他的車窗,他見到我,神色詫異,原來他的旁邊還有一個女人,是樂姬。我呆住了,覺得自己象一個傻瓜,樂姬看看我,然後別轉頭,她並不打算向我解釋。

迪之和光蕙趕上來。

「還不上車?」我來不及阻止,迪之已經拉開車門上車。

上了車,她和光蕙才發現車上有一個女人,是樂姬。林方文和樂姬的反應,已經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走。」我說。

「程韻,上車。」迪之把我拉上車,「為什麼不上車,這是你男朋友的車子。」迪之故意讓樂姬听到這句話,「奇怪,樂姬,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樂姬沒有理睬她。林方文一句話也沒有說。

我茫然地站在街上,迪之叫我不要回去,我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呢?我要回去。

他坐在沙發上。

「開始了多久?」我問他。

他不說話。

「為什麼偏偏要是樂姬?」

他不說話。

我拿起東西扔他。

「我看不起你!」我向他吶喊。

我拿起東西不斷扔他。

「為什麼你要一次又一次傷害我?如果不愛我,可以告訴我,用不著騙我!」

他過來抱著我。

「你已經不愛我了。」

他凝望著我,不說一句話。

「你說呀!」

他還是不說話。

我肝腸寸斷。那一個晚上,是最難熬的晚上,我想過要在陽台上躍下去,卻怕從此看不見他的臉,在那一刻,我依舊眷戀那張臉,因此更恨他。我倒在床上哭了很久,他在客廳里一言不發。我哭著哭著,在床上睡了。午夜醒來,他躺在我旁邊,睜著眼,我睜著眼,無話可說,床上的歡愉,還是輸給背叛,也許男人都愛慕新鮮,何況一個以創作為生的男人?他一生需要很多女人,我只是其中一個,終究要消失。他象一個神,我只是其中一件祭神的貢品,他吃過了,豐富了生命,忘了我。我壓在他身上,他仍然睜著眼。我把上衣月兌去,解下乳罩,把他兩只手按在我的上。

「不要這樣。」他說。

我瘋狂地吻他,用我所有的本能來刺激他的。他很久沒有跟我,我以為是他太忙了,原來他愛上別人。我要他回到我的身體里,記起我的身體。我月兌去他的上衣和褲子,他也月兌掉我的褲子,他壓在我身上,我不斷流淚,緊緊抓住他的腰,把他拉向我的身體,期望他為這溫存,留在我身邊。即使留不住,也有最美好的最後一次。

我很後悔,這絕對不是最美好的一次,那些身體的抽動,活象一場施舍。他流著汗,我流著淚,躺在床上,象一對陌生人。

「我們的愛情是在什麼時候消逝的?」我問他。

他不說話。

「你已經跟樂姬上過床,是不是?」

「沒有。」他說。

「我不相信你。」

我抱起一直放在床邊的那個給我砍爛了的小提琴,拉了一下,發出刺耳和空洞的琴聲。

「明天我會離開這里。」我說。

「你用不著這樣。」

「我決定了,我不習慣被施舍。」

第二天早上,他離開了,我找迪之替我收拾行李。

「這個瓷象老人,你要不要帶走?」她問我。

「要的。」

「魚缸里的紙飛機呢?」

我把魚缸搬到陽台上,用雙手撈起缸里的紙飛機,拋向空中,那里有九百八十六只,是他對我九百八十六次的思念,都散落在空中,能飛的都遠逝。

四空中的思念

學校開始放暑假,我在雜志社已不需做校對,他們讓我做人物專訪,李盈建議我訪問林放。

「他是很多女性心目中的才子。」她說。

雜志社的人並不知道林方文是我的男朋友。

訪問在林方文的家里進行,只有我和他。

「你要把我當做訪問你的人,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問題。」我跟他說。

他把腿擱在我的腿上,我推開他︰「請你不要性騷擾女記者。」

「你最喜歡的歌詞是那一首?」我問他。

「《明天》。」

「有幾多首歌,我一生能為你唱,

從相遇的那一天,那些少年的歲月……」我念給他听。

他點頭。

「這首歌是寫給誰的?」我認為是寫給大嘴巴費安娜的。

他望著我良久,答︰「一個女人。」

「誰?」

「已經不重要。」

「你有為其他女人寫歌嗎?」

「我答應一個女人,每年除夕送一首歌給她。」

「會做得到嗎?」

「盡力而為。」

「到目前為止,你有沒有最愛的女人?」

「這個問題一定要答嗎?」

「是的,很多人都關心你的愛情,因為你的情歌很動听。」

「最愛的女人?」他感到惆悵。

我咬著牙,望著他,期待答案。

「我會在某一分鐘內很愛一個女人,但這種感覺未必會持續。」

我的心突然下沉,我不知道應該為他向我說真話而高興,還是為那句真話而傷心。

我完成了訪問,雜志社的人說,我的訪問寫得很好,很有感情,當然了,我用兩年的感情來寫一篇文章,並且因此知道,他未必會持續地愛一個女人。往後,我又訪問了一些人,包括一支頹廢的地下樂隊,一個頹廢的畫家,于是,人也變得頹廢了。林方文不在家的日子,我象一個小熬人那樣,替他收拾東西,洗燙衣服,在陽台上直至燈火闌珊,也等不到他回來,有點萬念俱灰的感覺。

扁蕙跟孫維棟仍然糾纏不清,我最近見過孫維棟一次,他瘦了很多,整個人很憔悴,他在自虐。

迪之把一頭長發剪短,她說要忘記過去。衛安常常打電話給她,終于有一次,她依約赴會,然後在他臉上打了一拳,事後她很後悔,她說如果那天戴上戒指的話,會把他打得更痛。

迪之提議我們三姊妹一起去東京旅行,忘記那些男人,光蕙很贊成,她想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我本來想跟林方文說,我要去東京,希望他說︰「留下陪我,遲些我和你一起去。」可是,那天晚上,我如常一個人在他家里呆等,他凌晨才回來,我忍不住向他發脾氣。

「你近來很少陪我。」

「你應該有自己的生活。」他說。

「我越來越不了解你,不知道你這一分鐘最掛念誰?」

「你這麼介意,就不該要我說真話。」他愛理不理。

「你已經不愛我,對不對?」

「你總是喜歡令人窒息。」

「好!那我離開這里。」我開門要走,他並沒有留住我。

我告訴迪之,我要去東京,並且要盡快去。兩日後,我們隨旅行團出發,我希望林方文不要找到我,找不到我,他才會牽掛我。

到了東京,我們住在新宿一間酒店,那是一個繁榮地,我卻瘋狂思念一個在尖沙咀的男人。

我們在歌舞伎町一間鳥燒店留連,其中一個廚師是從上海來的中國人,跟我們說普通話,他長得高大英俊,迪之對他虎視眈眈,賴著不肯走。有時候我覺得迪之是一個很快樂的人,她那麼容易喜歡一個人。

「我好不好打長途電話給林方文,告訴他,我在東京?」我問迪之和光蕙,「我怕他找不到我。」

「不要。」迪之說,「讓他焦急一下,他才會掛念你。」

「你跟林方文到底有什麼問題?」光蕙問我。

「我也不知道,如果知道有什麼問題還好。」

回到酒店,她們兩個很快便睡著了,我們住的房間外有一個小陽台,我站在陽台上,從酒店三十二樓俯瞰東京市,璀璨卻陌生,我瘋狂地思念林方文,這個時候,他會不會站在陽台上等我?

我打電話回香港給他,電話響了兩下,他立即來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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