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傳也已經傳了……」
「我還不至于笨到把那封信留下來到處招搖。」雪契冷哼一聲︰「但是你就這樣把瀲灩帶走,就算沒有這封信,好事者的謠言也足以讓你們兩個上斷頭台。好在你們這一路上沒遇到認識你們的人,否則光是帶你們回日絕恐怕還不夠。」
衛廷一時無言以對,可是回頭一想,他忍不往還是要抗議︰「好吧,就算是我不對——可是瀲灩什麼都不知道!就算要關也該關我,不該關她啊!」
「你是王族,怎麼能屈居牢房呢?」
衛廷一呆,看不出雪契說這句話的樣子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可是他已經開始冒火,「什麼話!那瀲灩是你的妻子,難道就不算王族了嗎!」
「衛廷——如果情勢演變成了你和瀲灩必須死一個才能平息父王的怒火,我會殺瀲灩。」雪契平然地注視著表兄,「為了自小照顧我的姑母,就算你犯了天大的錯我也會幫你擋下來。可是新娘的話……再娶就有了,有什麼希奇的?」
衛廷張大了嘴還不知道自己該感動還是該生氣,雪契已經笑了笑,繼續說︰「再者,處罰你毫無用處,因為你根本不會反省。」
「……這是什麼意思?」
「我把瀲灩丟進大牢,你覺得難過嗎?」
「廢話!我難過死了!」
雪契微笑點頭,「那就是我把她丟進大牢的理由。」
衛廷不敢置信呆呆地看了雪契半晌,氣呼呼地轉身就要離開,身後的表弟突然又叫住他——他不高興地頓住,「干什麼?」
雪契好奇地看著他,「你為了她這麼生氣……難道你真的喜歡上她了?」
「我——」衛廷霍地回身才想反駁,腦中都閃電似地想起一幕幕與瀲灩相處的畫面、每一次對瀲灩的驚奇和欣賞——話已經月兌口而出︰「對!我喜歡上你的老婆了!所以你最好對她好一點!不然我可能真的不顧一切帶著她私奔,被殺我也認了,哼!」
說完他看也不看雪契便忿忿而出,完全沒發現在他說「對」的那一刻,雪契面上便失去了笑容。
***
牢房里的陰冷和黑暗,一個月前她已經嘗過。不同的是,那時是為了探問人犯的健康和所需,此刻卻是自己身陷囹圄。稍微平復一下震驚的心情,發現自己是被關在特別牢里面的——不同于一般人犯的大牢,特別牢一室里只有一個人,外面則有重兵防守,通常是為有身分或是特別危險的人犯而設置。看到她被帶進牢里,守牢房的兵士都露出歉疚的神色避開與她相對;而今看到牢里的陳設,瀲灩卻有點感動起來——小床上有著毛毯和獸皮,這一看就知道不是牢里會有的東西。
走過去輕輕按壓著柔軟的皮毛,瀲灩卻止不住心酸。身邊人的關心她感受得到,可是將她毫無道理地打進牢中的人卻是她的丈夫……縱然知道那是無愛無情冷酷的丈夫,她也萬萬沒想到三個月不見,一見面就是這種結果。輕輕覆著自己的小骯,她靠坐床上背對著門落淚——原本還想趁著和衛廷出游的時間整理心情,回來之後也許可以試著拉近她和雪契之間的距離……現在這樣,還有可能嗎?還有可能嗎?難道她在他眼里真的就這樣不堪……「有什麼需要,可以通知士兵。我相信他們都很樂意為你服務。」
蝶羽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瀲灩回頭看見門上小窗外的那張臉蛋,她拭去淚水,回過身,「蝶羽將軍,請問我被下獄的理由?」
「……這,大概只有皇子殿下知道。」蝶羽垂下眼、說著謊。她當然知道,卻不曉得要怎麼對瀲灩說。剛剛听過屬下的報告,知道當雪契回城宣布要將皇子妃關進牢里時,城中僕人的抗議請願之聲是歷來從未有過的。最後雖然畏于雪契的威勢,但是從瀲灩牢中的陳設看來,僕人們顯然還是站在瀲灩這一邊。多麼驚人又可怕的事實——才三個月而已。短短三個月她已經得到這麼廣大的支持,雖然雪契毫不驚訝……這三個月平均每周都有兩封信從日絕送到雪契手上,她只知道最後一封由衛廷殿下所寫的信是什麼內容,但是她看得見雪契的表情。
那個不輕易展現喜怒哀樂的人,看著信時面上的神情卻有著微妙的變化;她深知那代表著些什麼。有驚奇、有訝異、有欣賞、有不可思議、有愉快、也有不悅……雪契變了,她還不知道是哪里變了,但是她感覺得到雪契離她漸漸遠了。這三個月雪契從沒踫過她,雖然她早知道自己的對雪契而言是可有可無的……「蝶羽。」
嚇!蝶羽驚愕地發現瀲灩不知何時竟已站在她的面前,只有一門之隔;後者那樣溫柔關懷地看著她,輕聲問了︰「你還好嗎?」
——她知道?她知道!蝶羽茫然地搖著頭,急急地回身便逃命般地沖出了地下牢。
瀲灩看著她的背影迅速在狹小的視角內消失,向後慢慢退回床邊坐下。船上近半年的航程,她看得很清楚……蝶羽對雪契的感情,還有雪契對蝶羽的冷漠……如果雪契愛著蝶羽也沒什麼不好,政治婚姻不過是種形式,她不會要求虛偽的忠誠。
甚至那個人要是能愛著某人,即使不是愛著她,她也會覺待安心一點。可是……他像是沒感情似的……或許對衛廷特別一點吧……是為了什麼理由,也許日後有機會問……啊……還有……嗯,也許……想著想著,一陣倦意襲來。擁著那些溫暖的毛氈,她沈沉睡去。
被微弱的聲音喚醒過來,瀲灩摟緊身邊的毛氈,這麼冷……該星深夜了吧。探尋著那微弱的聲響,才發現那似乎是發自隔室的。瀲灩將耳朵貼在牆上仔細听,勉強地听出一些斷斷續續的單字。
「父親……母親……嗚……嗚嗚……好冷……好冷……」
哭泣聲?听不清是什麼樣的聲音,但是從哭聲傳來的脆弱無助和恐懼,卻教瀲灩為之動容。她不知道隔壁關著誰,但是她知道隔壁的犯人不會像她那樣得到溫暖的照顧。稍微考慮了一下,她抓起身邊最好的一張獸皮,大概稱量了一下長度,又再抓了一床最厚的毯子,然後走到門邊喚道︰「有誰在嗎?外面有人在嗎?請回答我。」
她的聲音很快就得到回應,一個士兵提著鋼盔匆匆趕過來,「皇子妃,請問有何吩咐?」
「這里除了我還關著誰?」
「是,除了皇子妃之外,就只有這次攻打南方帶回來的一名特別犯。」
「是嗎?」瀲灩將手上的東西卷成小包塞出窗口,「那你幫我把這些給那個特別犯。」
「耶?這……但是這是……」
「我身上的衣服加上剩余的毯子夠暖和了。」瀲灩對他笑了笑,「幫我交給他吧。還有……大牢里的犯人是不是也有足夠的御寒衣物?」
「是,自從上回您吩咐過以後,睦先生都在注意著……」
「那就好。」瀲灩輕輕點頭,「你自己也要注意身體,守夜是很耗精力的。」
「是!多謝您的關心!」兵士脹紅了臉向她一禮,抱著瀲灩交給他的東西走到隔壁去。沒有去听他說什麼,瀲灩退回床邊稍微整理了一下剩余的毯子——今晚確實冷了點,這些毯子裹住自己也還有些涼意。但是隔室的哭聲消失了,她欣慰地閉上眼,調整了一下睡姿,緊擁著自己再度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