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種種綺麗的姿態,卻是種毀滅性的燃燒。蕭愛的心也跟著在病狂的燃燒,連著這一片激烈的火焰,仿佛整個身體也跟這山林一樣,著了火。
「托斯卡!」
烈火沖上了天。火吻輕輕,在蕭愛的身、手各處,烙上了印。
「愛,你在那里?」秋田托斯卡踏著火光而現。
「托斯卡!」蕭愛驚喜萬分,忘情的撲向他。「太好了!你沒事!」
「你受傷了。」秋田托斯卡憐惜地撫模著她的傷處。
「只是些小傷,沒什麼大礙。」蕭愛沖他一笑,甩著手臂活動,證明她所說的不假。「真的!你看!只是些紅腫燙傷而已,很快就會沒事,你不必為我擔心。」
秋田托斯卡微微一笑,攜住蕭愛的手,看看狂燒的烈焰說︰
「我們快離開這里。」
四面八方都是火,火的精靈炎翼四煽,通天都被染紅,整個世界全是紅紅的明亮、紅紅的光。只有被燒殘的林樹成焦。
「小心!愛!」秋田托斯卡急忙擁住蕭愛,躲避開傾岌的焦木。
山林的世界,舉目所望,已完全陷入一片火海。秋田托斯卡緊緊牽系著蕭愛,勉強避到小溪流邊,讓蕭愛依偎著他,躲蔭在他本體下。
小溪水流淺淺。火焰由四方呈輪狀包圍遍來,眼目所見,所有的宇宙全在火精靈的炎翼覆蓋下。
蕭愛依偎在秋田托斯卡的懷里,靜靜望著那激烈燃燒著她生命的炎麗、火焰燃燒的姿態很美,以生命的激動感在躍動,釋放出最熱烈的狂潮。
看看那火燃燒的姿態——真美,卻是以生命的光亮在燃燒,律動美麗的影姿充滿了毀滅的威脅。」蕭愛靜看著火舞說。
「是啊,那是撒旦的美。」秋田托斯卡擁緊著蕭愛說︰「不管是創造或毀滅,大自然的神奇都賦予他們這種攝魂的美。」
魂攝會魄散。蕭愛凝視連天的火光,心里很平靜。
「這場火起得太離奇突然。」她平淡地說。
「一顆星滅亡了,自有另一顆新星誕生,一代傳遞一代的輪回。」秋田托斯卡看著火,喃喃說著蕭愛曾經說過的話。
蕭愛轉望凝視著秋田托斯卡,不再理會包圍來的火光。凝望里有淚,她笑了一笑,用盡生命的力量摟抱住了他。是生或是死,什麼該與不該,如果能共——
「我覺得自己很幸福。」她用生命作承諾。
「是啊!我也是那麼幸福。」秋田托斯卡語聲低低的,碧綠的雙眸流露出熾焰的明輝,將所有的情感傳送予蕭愛。
火焰燒舞得那麼熱情,一寸一寸地朝他們膜拜而來。天光、水光、山光,全是炎燒的紅,拜火的精靈,振動著羽翼,鼓噪著狂焰的歌。
如果有永恆,這一刻便是所有的天長地久。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好愛、好愛你?」蕭愛舉手輕撫秋田托斯卡拂肩的亂發,少年似的臉龐,沒有嘆息。
她知道秋田托斯卡有自衛保身的能力,心里不再有牽掛,深深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眼底全是未語的情意。
「不——愛,你不會有事的。我會保護你,我會用我的生命保護你!」秋田托斯卡緊緊地擁著蕭愛。
「你說什麼!」蕭愛大受震驚。「不!我不要你用生命保護我!我要你好好活著!」既然此生無法與共,她希望秋田托斯卡能情釋天地,痛快淋灕地與天地共久。
她掙扎著想月兌開秋田托斯卡以身體相護的擁抱與保護。
「放開我!」她大叫。
「不!我不放!」秋田托斯卡將蕭愛擁得更緊,完全將她護衛在舍身的擁抱里。「愛,我愛你,我只能如此表達我對你的愛,這是我最後所能為你做的。」
「不!我不要!」蕭愛滿目是淚,濕了秋田托斯卡的胸膛。「我不要你以這樣的方式愛我!我要你好好的活著,不要為我犧牲寶貴的生命!」
「傻瓜!這怎麼叫犧牲?我們的靈魂相疊,即使我的本體不在了,魂魄飛散,我依然活在你的靈魂里。」
「不——」心緒微動與火焰狂熱的環襯下,蕭愛呈半昏厥的狀態。
「听我說,愛!」秋田托斯卡柔語輕輕。「你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輪回轉世嗎?我對你的愛生生世世。相信有來生,我們依然會再邂逅。
他將額輕輕貼觸蕭愛的額,沾了她一唇咸濕的淚。
「這是我們的約定和盟誓。」他定限凝視蕭愛,用生命緊緊將她擁抱。
火炎踏著輪舞的腳步逼來了,將秋田托斯卡以生命擁護蕭愛的身姿,燃燒成永恆的暗影。星輝為煙霧所渺,滿天只有血紅的情熱,照映黑暗下的世界,殘影成灰燼。
第十八章
柯寄澎獨坐黑暗,對著窗外的黑暗,在黑暗無聲的世界里,只有隔天隔地隔窗傳來的潮聲騷動隱隱。
他以冥想的姿態對著黑暗一晚。是生?是死?伊人的蹤影何方?黑暗卻不曾有回答。
許多的日日夜夜過去,蕭愛依然蹤影縹緲。
此刻他才明白,那一眼,那一笑,多情總似無情的蕭愛是在向他道別,說千山萬水,說死生契約,說獲白秋瑟,說相隔茫茫。
那一眼,那一笑,成為他內心深處情海波濤的絕響。
黑暗仍然籠罩,潮騷也還在輕唱。互古不語的夜啊!何時會私語輕輕說相逢?
他走向黑暗,仍然對著黑暗,開窗迎風,流風槍進,吹卷起了黑暗的桌面上,一張薄薄的文稿。
他關上窗,走出屋外,走向公路。走上海堤,走下石礫的海灘。整個世界全是沒有光亮的黑暗,夜空不語,星輝不閃,坦向暗室的心情,溢滿了獨飲苦茗的黯然神傷。
黑暗不會有回答。
他穿過黑暗,背對著海暗,踱向籠罩在暗色的屋子。
開了門,迎接他的,仍是一室的黑暗。
他伸手在牆上模索,燃亮了微微的五燭光,彎身撿起飄落在地上的文稿,眼光輕輕從文稿上掠過——
情喟
柯寄澎
第一次與她見面,是在兩年前的夏天,那時我怎麼也沒想到,她那畏縮、怯生、自卑的身影,會成為我今生內心深處情海波濤的一道絕響。
夏天的記憶,總是金光漠爛和白花耀眼,連著陽光、藍天,和海灘。對她的印象,也就是那樣一色的白,白得沒有色彩,完全不屬于這個人間的絢爛。
她總是不多話,安靜地等在一旁。那時窗外總是吹著冷冷的風,她會開窗迎風。憑窗站立,忘記我的存在。
月升的日子,如果她在,我們會並肩偷看廊外的月光。青石的街道向曉,她總是一個人獨走海堤,傾听潮騷。
她有一身的詩人氣質,而我從來沒有這樣對她說過。她的笑容幽幽淡淡,純白的身影,在我記憶里,卻便那般幽幽淡淡。
那時的記憶那麼淡,我如何想到,那淡,會淡成了我心中一聲聲的幽嘆。
再見面時,她背著一只背包,準備去流浪。我以為流浪是件頂浪漫的事,也許需要一把吉它和頂低垂的寬幅,但她有的,只是一只扁扁的背包。
我不知道她是否浪跡到了天涯與海角,她從來也沒有說,而我,也不曾問過她。
又再見到她時,一百八十個月升星移的日子已然回轉過。
還是青石的街道向晚,依然背著一只背包。一身未經改變的氣質,以及輕愁淡掃的容顏。她靜靜佇立在街旁,抬頭仰望著天空,夕陽西照,並沒有給她一點艷麗。
對她的印象,依舊是那樣一色的白。
我第一次急切抓住她的手,她隱走象風,留給我夜色如墨。
她並不知道,我那樣情願為她,交心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