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煙全身一震,立刻從曲鉸楚的懷中跳了出來,縮到角落邊,臉色蒼白如紙。
曲鉸楚把眼光從空了的雙臂間移開,站起身微笑道︰「我拿傘去接他們。」他才走到門口,就听見鐵烈的怒吼。
「難道你叫我任那些王八狗奴才胡說,老大和菱煙清清白白的,听他們說的那什麼鬼話!把菱煙說得比娼妓都不如……」
「你小聲點!小聲點!」周二叔和貝彥忙不迭地連聲叫︰「給老大听到就算了,你要菱煙听了難受嗎?」
「哼!行得正坐得直,怕什麼!那些混帳!老子沒給他們吃拳頭就該偷笑了!」
曲鉸楚心頭一緊,倏地回過頭。只見菱煙扶著門,臉上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他知道,她想起了那段日子里殘忍的流言,心頭一痛,他伸出手輕喚︰「菱煙,你……」
剎時,菱煙像是被燙到了一般,踉蹌地向後退開,一雙黑眼瞪著他,像是避開什麼毒蛇猛獸。才只是幾瞬間之前,她還能那麼信任地倚在他懷中哭泣,這一刻,卻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但,他能說什麼呢?能給她什麼呢?在他知道她的傷、知道她的痛以後,他還能強求她什麼?
信任,是要用贏取,而不是要求的呀。
他小心地把心頭的傷痛藏好,伸出的手轉而拿起牆角的傘,對著她露出溫和自然的笑容︰「去幫他們泡壺茶吧。淋了雨,一定會冷的。」
菱煙點點頭,無言地轉身走進房里。
被留下的曲鉸楚輕輕閉上眼,生平第一次發現,原來,笑是這麼地難。
接下來的日子,菱煙幾乎是躲著曲鉸楚的。除了鐵烈,所有人都發現了不對勁。貝彥忍不住偷偷問曲鉸楚,他是不是讓菱煙生氣了?
曲鉸楚無言以對。
他知道,菱煙躲著他。為的不只是流言,也為了要與他撇清關系。只因為,她看出了他眼中的愛。
但正因為他知道了菱煙的過去,他沒有辦法把自己的愛強推給她。她需要的是一個療傷的地方,是尊重和包容,如果現在把話說穿了,她一定會頭也不回地離開。而他……不放心她離開他的視線,他沒辦法讓她走。
他能作的,只是給她一個避風港,給她獨處的自由。
于是,他待在竹園的時間少了一大半。上朝完後,他不再直接回到竹園,他開始接受達官貴人們的邀請,開始踫觸那些他最厭惡的虛偽世界、浸身其中。
老夫人燕蘭玉為了他的轉變大喜。因為無敵的曲將軍在回京月余後,終于願意出面接受邀約,送到曲府的拜帖禮品何止上百?所有人莫不想要沾一下曲將軍的光,甚至連皇帝都來關心,燕蘭玉的風光十足,不可一世,早將日前曲鉸楚的警告拋到了腦後。
周二等人對曲鉸楚的轉變則大為不解,鐵烈甚至以為他要來搶權干政了。
曲鉸楚知道,這樣的念頭一定不只鐵烈會想,京城里十個有九個會這麼想。他也知道這話傳進了多疑的皇帝與算計他的齊王耳里,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麻煩。
但為了菱煙,他得不著痕跡地離開竹園。既然如此,那就讓他試一次吧。如果他過去的避嫌與淡泊,只讓皇帝更猜忌他與齊王的關系,那麼,他的積極,會讓皇帝怎麼想?又會讓齊王怎麼作?
包急著招攬他?或是更急著要殺他?
他想再看清楚一點,他效忠了十五年的皇帝的心。
然後,沒有多久,他就如願看清了皇帝的心。
這天才下了朝,皇帝便把曲鉸楚召進了御書房。鐵烈和貝彥等在外頭。好半天,曲斂楚才走出御書房。原來,邊關來了告急信,新上任的王將軍告狀說衛子喬以下犯上,不听他的軍令作戰。由于王將軍不熟戰事,一切還是要靠衛子喬,因此皇帝要曲鉸楚寫信叫衛子喬听命行事。
鐵烈和貝彥听到皇帝所說,登時氣得眼冒金星。
鐵烈首先飆了起來︰「那姓馬名屁精的根本沒打過一場仗,要他發號施令,遲早把弟兄們都害死!皇上到底在想什麼,還不如快點振咱們回關去。」貝彥也怒道︰「老大,你不會真要寫信吧。真要衛子喬听那姓王的,他一定會氣瘋的。」
曲鉸楚邊走邊嘆道︰「我不是說了,皇上答允,王將軍暫不干涉子喬的作法。」
鐵烈「哈」地大笑一聲︰「今天不管,明天哩!那王八家伙憋得了幾天!」
貝彥沉吟道︰「老大,你是不是瞞著咱們什麼事?皇帝不叫你回邊關去,又叫衛子喬听那姓王的,該不會是要奪了你的兵權吧。」
曲鉸楚望了貝彥一眼。該說這小子總算開竅了,還是說,他總算想通了?
一旁,鐵烈已經吼了出來︰「啥!奪了老大的兵!很好!老子倒要看看那姓王的怎麼守住邊關,怎麼打那些野蠻人!我呸!」
「老大,你也別寫信了廠貝彥氣忿忿地道︰「讓那姓王的多吃幾次敗仗,皇上就會明白這仗,不是隨便派誰去就行的。哼,咱們流血流汗這些年,死了多少弟兄,他們就坐在這里享福納涼,隨便寫幾個字下個令,就把咱們搞得雞飛狗跳!依我說,根本就別管了。
曲鉸楚無奈又好笑地道︰「你要打敗仗?死的還是咱們的弟兄,還是邊關的百姓。這樣你還要我跟皇帝嘔氣?能讓皇帝答允不干涉子喬的作法,已經很好了。」
鐵烈和貝彥心中不服,卻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生悶氣。曲效楚抬頭看著陰沉的天空,心中擔心著皇帝會怎麼對付衛子喬。
今天,他看出了皇帝的真心,但是,從小案親對他的教誨,讓他無法背叛皇帝。明知皇帝對自己動了殺意,他也會想法子虛與委蛇。可是衛子喬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決不會忍受皇帝對他使詐,如今皇上也對衛子喬起了殺機,他得想個法子保住子喬才行。
他可以忍受皇帝要殺他,但不包括動到他所重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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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將軍!」
三個人一怔,回過頭來,沒想到叫住他們的竟是明珠公主。公主竟然不在內宮,而跑到外宮來,身邊也只帶著一個小婢。
曲鉸楚登時像戴上守禮冷淡的面具,躬身道︰「末將參見公主。」
明珠公主笑顏如花地走上來,要抱住他的手臂,曲鉸楚微微一側身,讓她抱了個空。
明珠公主艷麗的臉上出現一抹惱怒,她嘟起嘴怒道︰「咱們也是表兄妹,你怎麼對我這麼冷淡廠說著,淚花在眼眶顫動,一雙杏眼有如要漾出水一般。
曲鉸楚毫不為所動,只淡淡道︰「殿下請自重。」
明珠公主忍不住跺了跺腳,怒道︰「你就只會對那個賤女人好!不過就是個殘花敗柳,你也當成寶。」
三個人面上變色,鐵烈還沒發作,曲鉸楚已經沉下臉,聲音冷得像冰︰「這種話不當出自金枝玉葉的公主之口吧。」
明珠公主見向來溫和的表哥,竟然用這種語調對自己說話,為的只是維護那個下賤的丫頭,她又氣又怒,大聲道︰「她作得,我就說不得!背家私奔,跟個野男人跑又被甩了的女人,不是殘花敗柳是什麼!」
曲鉸楚瞪著她,目光冷酷得讓明珠公主嚇退了三步。曲鉸楚一個字一個字緩緩地道︰
「不要再讓我听到一個字。」他不再理她,一轉身,加快腳步而去。
貝彥與鐵烈對看一眼,兩人的心中同時冒出不祥的預感,也追著曲鉸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