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們嚇得尖叫連連,鳳寶寶沒多想,立刻將手上花籃一扔,跳出來兩手打得大開,將她們二人給護在自己身後,動作爽俐英氣。
「不許過來!」鳳寶寶嬌喝,不料,卻听見一聲熟悉叫喚。
「寶包,是我。」
夜風吹起,將剛才灑了一地的花瓣給吹向院子里的不速之客,頃刻間,只見花瓣飛轉,那人向前一步,站在毫無遮蔽的月光下,露出臉來。
秋月夜,花瓣輕飛,遠方故人來。
鳳寶寶驚訝得說不出話,呆看著眼前人,不由自主向前一步,待看得更清楚了,心底卻益加糊涂了,訝問︰「你、你怎麼來了?」
「我來見你。」柳穆清立刻走向她,直至站在她面前才停步,語氣透著怨慰︰「你沒回信,我就直接來了。」
什麼?!鳳寶寶抬頭看著他,還沒從方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柳穆清竟只為了沒收到回信而從千里之外跑來?
而且居然不顧優雅翻牆而入!她真不知道哪妝更讓人驚訝,這兩樣,皆不像她所認識的柳穆清會有的行為。「這位公子既是鳳姐姐舊識,怎麼不走前門?」
「是啊,嚇死人了,我們的花瓣全灑了,都是你害的。」
兩個小丫頭一人一句,嘴上雖罵著,臉上卻滿是好奇,頻頻打量柳穆清。雖說嚇一大跳,但也算是大開眼界,畢竟,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從天而降、滿身花瓣的錦衣公子,瞧他披風、衣領上都還有花瓣呢,又長得玉雕璧人似,瞧著挺有意思。
小丫頭們一嚷一鬧,氣氛緩和許多。
「真對不住。」柳穆清被兩個小丫頭一說,忽然驚覺自己的行徑還真像是采花賊,一思及此,真是尷尬羞窘得無以復加,耳朵脖子全都熱了。
「你自己一人前來?」鳳寶寶兩眼忍不住盯著他通紅的耳朵,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柳穆清。
柳穆清點頭。「我去給柳月家一位前輩祝壽,就順道過來了。」
原來如此。鳳寶寶問︰「這位前輩住在山西哪里?」
「不是,他住濟南。」
什麼?!鳳寶寶驚訝看著他,濟南到太谷少說五百里,這也算順道?
「你騎馬來?」
「嗯。」
「騎了幾天?」
「快三天。」
「五總管他們沒跟著?」
「他們約莫半夜抵達吧,」柳穆清見她流露疑惑,又解釋︰「我的馬跑得更快些。」
鳳寶寶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似乎多年未見他穿得如此惹眼。
簡直是好看得過分了。
「畢竟是祝壽,不好穿得太隨性。」柳穆清見她眼神,干脆自己回答。
「也是。」
她問什麼他答什麼,卻沒解開鳳寶寶心中疑惑︰她總覺得,柳穆清看起來跟以前大不相同,究竟哪里變了?是語氣?是眼神?或兩者皆是?
「姐姐你們怎不進去屋子里說話,外頭風大,愈來愈冷了。」
小丫頭一提醒,鳳寶寶忙吩咐︰「柳公子遠道而來,瞧我這待客之道,趕緊讓廚房大嬸……」
「別忙,我去你大師兄的酒樓用膳住宿。」柳穆清開口,語氣已回復往常的溫文淡定,耳朵也消紅了。
「你睡前一定得吃點東西,可別倒頭就睡,不然又要像以前那樣餓昏了。」
鳳寶寶月兌口而出,只是話一出口,又覺得太過逾越分際,不由得尷尬不已。
柳穆清听在耳里,心口卻是一熱,馬上趁機問道︰「你明天有什麼安排?」
「明早跟八師兄約好了,去城外樹林里抓鳥。」她老實回答。
「那應該中午就回來了。明天下午我來找你可好?」他追問,語氣略急促,見她遲疑一下就點頭,他才露出笑容,一臉輕松道︰「那我先告辭了。」
鳳寶寶見他轉身往後牆走去,忙問︰「你別再翻牆,從大門出去吧。」
兩個小丫頭听了,忍不住抿嘴偷笑。這位錦衣公子到底是不是正人君子?居然這麼喜歡翻牆!
「我的馬系在圍牆外。」他大窘,連忙解釋,見鳳寶寶笑著點頭,他也露出微笑,之後一轉身,只見身形一躍動,輕盈蹬上屋頂,又一個漂亮前空翻,人已經消失在夜色之中。
「姐姐,他是誰?」小丫頭扯扯鳳寶寶衣袖。
「只是一位世交的兄長。」
「世交兄長……該不會寫信給姐姐、送凝香露、送顏料、又送那幅什麼海浪圖的,就是這位公子吧?」另一人笑問。
鳳寶寶沒回答,對于方才情況,超乎她的推想,還沒理出頭緒呢。
「他剛才耳朵好紅,是不是害羞啊?」
「姐姐,我們以後叫他翻牆公子好不好?」
「不許胡說。今晚之事可別說出去!」鳳寶寶輕斥,立即扯開話題︰「我還沒說你們呢,剛才是誰那麼膽小,嚇得要哭了?」
「人家害怕嘛,還是姐姐勇敢。」
「姐姐不單是紫瑩仙子,還是女中豪杰!」
三人一陣笑鬧,只是鳳寶寶忍不住頻頻望向剛才柳穆清消失的方向,並凝神細听,果然听見馬蹄聲漸行漸遠;她听著,直至再也沒半點聲響。
回想起來,柳穆清十歲便認識鳳寶寶,第一次見面那天,他被她藏在袋里的寶貝毛毛鼠嚇得從椅子上捧下來,暈了!
六年後重逢,他月兌光了沐浴,起身時被她闖入看個精光,他顏面盡失之下躲入水里,嗆得受不了,被人硬拉起來之後,暈了!
他至今的人生中也就暈倒這麼三次,且都跟她月兌不了干系。照理說,他該明哲保身逃得老遠才是,結果自己卻不遠千里送上門來……
秋日,太谷大街上,熙來攘往好不熱鬧,偶爾傳來小販叫賣聲。
柳穆清在常記酒樓的廂房中清醒時,已是隔日正午,睜開眼就看見新兒諾兒在廂房里無聲整理行李。
「少主要起床嗎?」新兒跑來問。
按照以往,少主熬夜忙轉之後,總要睡個兩、三天,有時起床只是喝水或解手,然後倒頭又睡,不過,此刻見他利落坐起來,兩眼炯炯有神,顯然是不打算再睡。
「我要沐浴,準備一下。」他昨晚一到常記,本想立刻入睡,但想起鳳寶寶叮嚀之語,勉強喝了半碗粥,然後連外衣也沒換就合眼沉睡,此時只覺得自己滿身塵土、亟欲清洗。
「少主,一大早常萬達常二爺已經來過,邀請咱們去他家小住幾天。」
柳穆清搖頭。「我們明天就走,不用麻煩了。」
「常二爺說今天給您洗塵,要不要派人去常家通知常二爺過來?」
「今天沒空,我下午已經約了人。」柳穆清道︰「讓五總管親自去跟常二爺說,約明早直接在常記酒樓小敘。」
新兒諾兒一听,迅速交換眼神,兩人心知肚明,少主肯定是要去見鳳家大小姐。
約莫一個月前,少主滿心歡喜派人送信贈畫,之後,每天等著山西這邊的回信,結果卻彷如石沉大海、音訊全無,雖然主子表面上沒說什麼,每天仍是忙著打理生意,晚上獨自作畫、寫書法,但明顯就是悶悶不樂。
幾天前,他們一行人來到濟南祝壽,路途中,少主心情轉佳,他們正不知其所以然,沒想到少主竟是盤算要從濟南一路奔向山西太谷,而且,居然還是自己騎著千里名駒不分晝夜急奔而來。
看樣子,昨晚應是見過面了,因為,少主此刻顯然心情大好。
「少主,熱水準備好了。」須臾,諾兒走進來稟報。
柳穆清逕自將衣服一件件月兌了,整個人泡進桶里,隱約聞到水中飄散一陣清新草藥味,心知這是家里懷書叔叔特地調配,讓他消退倦意、舒緩心神的方子。
「少主該搭馬車的,連騎三天馬趕路,就算鐵打的人也要吃不消。」新兒邊侍候主子沐浴邊說著。瞧瞧主子換下的衣裳,每件都是隨手就能抖落一地沙土,可見此趟趕路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