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非常受不了地翻了下白眼,躲在門外窺探房內景象的眾人這才緩步前進。驥少縱在前,羅成和松爺貼在他背後;從他不太情願的腳步看來,他是被兩人推著進門的。
徐舞文仍覺反胃,不知充斥房內的臭味源自何處。仔細想想,她好像兩三天,不,四五天沒看到沈小姐進出了,可是,這是常有的事,她原已習以為常。
而方才門外听見的沙沙聲,進入房內後,是清楚的嘩嘩水聲,徐舞文望向水聲來源時,听見松爺捏鼻呢喃︰"好臭……"
的確,房內的味道實在令人難以忍受,怎麼也無法適應。那是以臭水溝的泥巴為主,混雜著腥臭,還有不知什麼東西腐爛掉了的味道。薰得人腦部神經麻痹,無法思考。
徐舞文輕跛著腳,上前打開房內兩個大窗戶,窗簾因旋進的山風而半飛起。
徐舞文迥身走向眾人,視線正落在房內正中央的木制矮桌上時,窗外一陣強烈的風刮進!
桌上紙張被吹飛起,眾人驚叫︰"啊——"
踫!踫!連著兩聲門板用力合上的聲響,眾人又是驚叫︰"啊啊——"
驚魂甫定,驥少縱閃避徐舞文不可置信的視線,摘下被吹飛到松爺臉上的紙張,那是空白的原稿用紙。
而兩下門板合上的聲響,一是房門,一是浴室的門。後者即嘩嘩水聲來源。
"松櫻舍有套房?"這他剛剛就想問了。
她有沒有听錯?他語中竟有埋怨?"貴一千,你付得起?"
徐舞文不屑的口吻令羅成忍不住問︰"驥先生,你來這這麼久了,還沒付房租?"
驥少縱瞪向多話的下屬,發現少一個人。"他人呢?"他不是刻意不付房租,是他們一直沒向他要,而他也忘了自己現在住的地方得按月付錢這回事!
羅成曉得他問的是魏老板。"剛剛上樓時說要去上廁所。"然後便不見人影。
"那是……"
听水聲,浴室早該鬧水災,不過,現在只隱約看得到浴室門板下閃著快要溢出來的水影;那水,不是透明,而是帶著讓人心驚的顏色……
"你……你……"徐舞文指著驥少縱,卻說不出去把浴室門打開的話。剛才那幾聲驚叫,她不只听得清楚,還看得很清楚,兩個大男人加爺爺一個老男人,三個人都有份。其中驥少縱還有被沈小姐嚇得昏倒的紀錄。
"唉,算了。"她只能自己上前,一手撫著胸口,一手握住浴室門把,一鼓作氣地拉開門!
"哇——"
在看清楚浴室內的情景前,徐舞文恐怕會先被後頭的人嚇得心跳停止。
已……好多血……"松爺指著溢出浴室的紅水囁嚅道。
"驥先生,她……她割腕自殺了?"羅成問。沒有得到回答,轉頭一瞧,和自己緊抱在一起的是松爺。驥先生?
驥少縱在他們身後,怕是在她拉開門的那一瞬間嚇得後退一大步。
唉!搖搖頭,她不知該說什麼。由于其他人的反應太夸張,她反而能冷靜面對眼前的景象。
女房客在浴室里,靠著浴白側坐在地板上,頭枕著浴白邊緣,一手伸在浴白內。浴白前的水龍頭不斷流出透明干淨的水,浴白內卻是一片紅水,紅水溢出浴白,女房客又剛巧坐在排水孔上,浴室地板跟著被紅水淹沒,逐漸往外流出。
女房客真的……徐舞文踏入浴室,想要一探究竟,地上看似昏迷不醒的女房客卻有了動靜——
"啊!"徐舞文忍不住驚呼︰"沈……沈小姐?"
沈繪里直起頭,轉轉脖子︰"我怎麼睡著了……"兩手隨著低沉的自言自語往上伸展,嘴巴大張打了個呵欠。
她扶著浴白邊緣站起,順手關掉水龍頭。持續不斷的嘩嘩水聲戛然而止,房里變得靜寂無聲。她因為腿麻而曲膝、彎腰,停在浴室門前,低頭想著什麼,似乎沒有發覺房內有人,也沒有發覺全身帶著血紅的濕的自己引來一陣抽氣聲。
"本來只是想洗把臉,居然睡著了。"又是低沉的自言自語,她往前走,去路受到阻攔,抬起頭。"哇!"兩……兩個大男人、一個老男人……"你們干什麼?"
情況由浴室門旁的徐舞文看來像鬼撞鬼,雙方驚嚇程度不相上下。
松爺看著沈繪里,沈繪里臉上的玻璃鏡片閃過一道光,滲著血紅的光。
"血……血……"
沈繪里抹抹臉,看著自己的手。"這不是血,是紅墨水,心情不好的時候,我會用紅墨水寫稿,哈啾!"她打個噴嚏,面前眾人肩膀都跳動一下,她無動于衷地抹抹鼻子。"啊,剛剛又順手把整瓶紅墨水帶進浴室,本來只是想洗把臉,想想,很多天沒洗澡了,洗個澡好了,結果居然睡著了。我的筆,大概也掉到浴白里頭了。"語調平板,仍是自言自語。她面向三人,又問了一次︰"你們干什麼?"
"這股味道是……"徐舞文走到她身旁。
她動鼻聞了聞。"是我們家祖傳的腌醬菜。"她走到床邊,從床底下拉出兩甕看似十分古老的舊甕。"我剛才吃了忘記把蓋子蓋上,你們聞到香味才來的?你們要吃?"
香味?吃?不不不——這回所有人一起搖頭,包括徐舞文。
"喔。"她蓋上蓋子,將舊甕放回床底下,站起身,推了下臉上眼鏡,玻璃鏡片上的閃光一閃。"你們可以出去了?"
眾人退出房外,沈繪里推上房門,"踫"地關上。
"爺爺!"徐舞文無奈看著松爺。都是他緊張兮兮,害他們跟著大驚小敝,還擅自闖入房客的房間,非常失禮。
"美美……美美它們不動……又很臭……"真的很臭嘛,哪知道所有一切在房客自己眼里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日常茶飯事!
"阿弟、大衛、小米。"
被點到名的三只動物紛紛低著頭,慢步走開。它們聞到異味來此,卻被從未聞過的臭味定住、無法動彈,而後引來松爺,松爺的女房客已死的推論又引發這場騷動。
"發生什麼事?"魏摩紀來到眾人之間,拍拍肚子,一副解放過後神清氣爽的樣子。"我錯過什麼好戲嗎?"
徐舞文和驥少縱一起望向他和羅成︰"你們可以走了。"異口同聲地下逐客令。
"吃完晚飯,我有話跟你說。"驥少縱放下碗筷,頭輕輕往外頭一撇,先行離席。
徐舞文不理松爺及其他動物們探量的眼神,低著頭慢慢扒飯;用餐後,不慌不忙地整理桌面、洗碗盤。
他想跟她說什麼?
拭干雙手,徐舞文走出後門,看到坐在迥廊下的他的背影,情緒驀然有些復雜。嚴格說起來,她和他還在冷戰中,但不可否認,下午他英雄式出現的那一刻,她有點小動心。
"什麼事?"事後那奇怪的感覺很快平復,卻令她莫名懊惱且別扭。他是個房客,而且是她頗為反感的房客!腦中"啪"地閃過一個畫面,而後像打結似的疼,她恨他那個吻。"快點說。"
驥少縱仰頭看她一眼。"坐下。"聲音低沉平穩。
徐舞文往前走兩步,曲膝在他左側坐下,廊檐下,兩人的距離約一個人身。不知道對方打什麼主意時,若無其事是很好的策略。
"腳還疼?"驥少縱問。
徐舞文伸直輕松垂放在廊邊的左腳,轉轉腳踝,側著頭。"好像好了。"
身後"踏踏踏"的腳步聲走近,是阿弟。阿弟不客氣地介入兩人之間,且著地,坐得十分自在。
"嗯。"驥少縱本來打算帶她去醫院檢查一下,既然沒事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