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他詭譎地對我笑問,好像事實正巧和我所說的相反了。「為什麼?」
「因為你太會耍嘴皮子,太能哄女孩子開心,太……太令我討厭了。你說的每一個字都好像發酵劑,把我的心發酵起來了。」我半咒罵著,不可否認的,辨證到頭來,竟然正好和我的立意相反。
「你以前都嫌我嘴巴太笨,豬一樣。像豬還會表現不滿,我連發出不平的聲音都不會,現在你卻說我耍嘴皮子?當我是花心大少,還是呢?」
我的確有一半是這麼想的——四分之一當他是花心大少,四分之一當他是。
那麼,另外的一半呢?
我笑了,如果我的判斷沒錯,我是被他逗笑了。
?是啊!好俊的,我忍不住想。
「好吧!」我笑著把友誼之手伸出來,對他說︰「那麼,我們是朋友,不過,讓我想想,你叫什麼名字呢?我該稱呼你,還是花心大少?」
「這不好笑!他有些故作生氣,不滿了起來。「我可是老實人呢!」
「你的名字呢?」我不理會他的不滿,徑自耍賴地問著。
「也許你告訴了我,我就會想起也說不定呢!」
「你也不必非想起我不可啊!」他說。
唉!我被他牽著話題不知牽到哪里去了,只覺得很茫然。「為什麼?」
「如果你喜歡我這個人,我們重新開始當朋友就可以了啊!」他說。
「我……我……我才不喜歡你呢!」壞就壞在「喜歡」這兩個字對我來說大聳動了,一時竟教我慌了。「我只是……只是不討厭你而已。」
「那真令我傷心。」他半開玩笑似的說。
「別這樣嘛!」我試著逗他。「明天再來看我,好不好?」
「當然。」他慨然允諾。
「如果還有一束百合花……」我趁機敲起竹杠。「那就太愜意、太完美羅。」
他懷疑地看了看我,忍不住問︰「你不是在生病嗎?怎麼一下子精神都來了?」
怎樣?懷疑啊?
「因為我明天會收到一束大百合呢!」我胸有成竹地回答。
「這是什麼邏輯?」他一頭霧水的想著,又奇怪地瞅了我一眼。「你那麼篤定嗎?」
「你不會嗎?」我的聲音像要哭。
他遲疑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回答我這個簡單得罪過的問題。
「你不覺得我很可憐嗎?你沒有一點同情心嗎?」我賴定了他的詞窮,就很難控制自己不和他鬧下去了,「而且,我還是你的‘朋友’呢!你自己說的。」
他听了,頓了一下,才深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
「你真是孩子氣。」他說。
第五章
校園里的人,隨著假日的到來而減少了,原來椰林樹下時而可見一小團一小團人,如今都不知道往哪里去了,風悠悠的吹著。我深呼吸著,這才好呢!好清淨,好安詳……不過,當我偶一瞥見戴忠臣的身影,這一切美好的遐想便全都打斷了。
悠悠的風一下子結成冰塊,硬生生地敲上我的腦袋瓜。
「真疼也!」
「嗨!小自閉兒……」老遠地就迫不及待傷人,他自己大概覺得很幽默。
而我偏不然。
「嘿!」我苦笑著把方才那張乍見他而垮下來的臉「用力」撐起來,忙不迭地回敬。「戴奸臣。」
我才不是自閉兒,只是懶得理你而已。我心想。
他任由我笑罵,這是他的本事。他有本事幽人家一默嘛!自然也得有本事挨人家一默羅!
並不是我不懂得校園倫理,好歹他也是我們「呱呱社」(也就是辯論社的一把大三老骨頭,稱呼一聲膩死人的學長也應該。只是,他個人認為那樣喊太老氣了,我就「只好」堂而皇之地喊他名字了。
他老說我是「呱呱社」的異數,因為我一點兒都不愛講話。事實上,我也只是寫寫文書,弄弄資料而已,沒機會,更沒雄心成為登台舌戰的一員。
那為何加入呢?不外乎有一種「人在法律系,身不由已」之慨!那為何投身法律系又不甘安份當個法律人呢?那自然是「人在威權下,不得不低頭」了!
都怪我爸爸,當初趁我還昏迷、失憶得連他老人家都認不出來時,就把我半哄半騙的給騙進了補習班。那種情況就像你莫名其妙地被丟進一個轉輪里,然後莫名其妙地天旋地轉了起來,你跳不出去,除非把它打壞,但該死的是,由于膽小,由于人與生俱來的那一點點惰性,你不會那樣做。
「不錯不錯,你今天還滿有精神的,不像平常……」
「平常怎樣?」
「好自閉。」
我听了,似乎心里有一點不愉悅在翻動。我——生——氣——了,我——好——生——氣。
「我不想再听見那兩個字。」我冷冷地說。
「哪兩個字?‘好自’?還是‘好閉’?還有……」他還自以為幽默地想扯個沒完。
「戴奸臣!如果你以後還想我理你,你最好別忽視我現在的憤怒!」我忿忿地說。
「你真生氣了啊?」他無辜地低下頭來撥弄著手指,故意裝成娘娘腔的樣子,還撞了我一下。「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我被他撞跌了好幾步,但更糟的是,被他的動作和言語惡心得頭暈目眩。
「戴奸臣!」我揮起手就想往他的頸K下去,可是,一旦迎視到他那副慷慨就義從容的眼光,我就不由自主地打住了。
這樣子他也有可藉題發揮之處了,我真受不了他。「我就知道你不像那些高喊女權主義的‘恰北北’。」他說。
我說︰「你又知道了,我不打你是因為你讓我打,那太沒挑戰性,而且,我爸說不可以下犯上,這是江湖道義。」
他睜大眼楮。「什麼‘以下犯上’?」
「戴——學長。」我得意地月兌口而出。
「喂!」他不高興嘟起嘴來。「我不喜歡給人這樣叫,這和叫我‘戴爺爺’一樣令我難過,你懂嗎?而且,同樣是年輕人,還要分什麼輩分,好惡!」
「你這麼怕老啊?」我故意把身體傾向前,很近很近地盯著他。「那為什麼我好像听過有人用那種嗲嗲的聲音喊過‘戴學長’喔!我知道了,她一定不是喊你的,是不是——」
他別過頭去,說︰「你真愛挖苦人。」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才不敢‘以下犯上’。」停了一下,我想了想,又問︰「告訴我真正的原因吧!為什麼不給她們直呼學長的名諱呢?」
「……」他有些失措了。
看他失措,我倒是忍不住得意起來。我的玩性被逗起來了,可不能這麼說罷休就算。
「你想追我,對不對?」我調戲地問。
「哼!我才不會想追你,你別作夢了。」他笑之以鼻。
我听了,猛然轉身就大步向前邁去,邊叫著,「算了算了,唯一給你一次告白的機會,你自己都不好好珍惜,將來可別怨我沒給你機會啊!」
「你……你說什麼?」他很緊張地追上來。
「好話不說第二遍,學——長!」我特意把最後那兩個字狠狠地加重了音。
「我其實,我……」他還掙扎著想說些什麼。
我突然覺得自己似乎玩得有點過火,良心不安了起來。我在做什麼呢?
話鋒一轉,我笑了起來,堆著滿臉笑意對他說︰「跟你開玩笑的啦!別放在心上,亂尷尬的。」
他也陪以勉強的笑。如果他真喜歡我,恐怕是很難笑得出來了,我自此有了更深的罪惡感。
老爸說,打從我出了那次車禍之後,性子好了很多,也安靜了很多,有時,他甚至覺得我有一點死氣沉沉,既不頂嘴,又不和他吵鬧,完完全全失去了乃父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