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漢子的鮮血沾上了寶駒的額頭且流到了唇邊,他因為害怕而狂喘著氣;羽衣盯住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西夏人,胸臆間頻頻起著騷動。
而差點喪失的郎兵,則是站了起來,看著羽衣楞然的面容,朝她走去。
「你沒事吧?」郎兵跪在羽衣身邊,大掌撫上她的頰。
盯住郎兵擔心的眼眸,羽衣一時說不出話來,心里仍然極度混亂。
一旁的寶駒也站了過來,郎兵一把將他攬進臂彎里。
好久,三人就這麼依偎著,直到郎兵說︰「我得到軍營一趟,你們都進屋子去,別跟過來。」
要他們別跟來,他們還是跟著來了。
將西夏漢子處理好,羽衣牽著寶駒抖顫的小手,跟在郎兵的後頭,三個人來到了軍營附近,而遠遠地,他們就已瞧見天際一道腥紅的火花。
「是西夏人放的火!」郎兵一急想走快點,可卻使不上力,他努力以右腿跳著走,但是卻沒辦法阻止受傷的左腿不發疼。他咬著牙,直到手臂被人一攙。是羽衣!
「你不必扶我,我自己走就好……」原想婉拒羽衣的幫忙,但當他望進她的眸子里時,卻被她的眼神給懾住。
「你想救人是不是?如果是,那麼就別拒絕我。」羽衣認真地說。
听她這麼說,他亦不再堅持。只是由她攙扶著,本以為會比自己走來得快一些,但他卻全然沒料到,他那受傷的腿根本不需要出力,就已跨步如飛。
怎麼了?難道她不僅看起來輕飄飄,就連走路也比一般人快上許多?
羽衣不但攙著他,另外一只手還牽了個寶駒,當下雖然算不上在飛,可速度卻也極快。
才一眨眼,三個人已到了軍營前面。
「去吧。」羽衣將手一放,牽著寶駒退到了後頭。
看著他倆,郎兵縱使心里有疑惑,可眼前軍中有難,他不得不先將困惑擺到一旁。
于是郎兵獨自往軍營入口處走去,由外往內望,怕不只是三、四個帷帳遭殃,而進到內處,里頭根本已經是一片熊熊火海。
懊死的,再這麼燒下去,難保不殃及東邊的軍火帳!
「你!」他拉了個正慌張奔跑的士兵,「除了失火,營里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我……我不曉得!」士兵一臉驚慌失措。
看這士兵的樣子,怕是只顧著逃命吧?郎兵放開他,繼續往主帳走,半途上他又攔下了個年紀稍長、看來有點歷練的士兵。「帥營沒事吧?」
「將軍無恙,正催促著救火。」他滿臉煙燻,該是剛從火場出來。
「那軍火帳呢?現在吹西北風,如果不快點移帳,再照這種速度燒下去,可能會……」
「你是誰?」突然,那士兵問了,郎兵這才注意到自己是穿著便裝進到營里來的,要不是里頭亂的很,要不然他可能連衛兵那一關都過不了。
「我是都頭,你快點照我的話去找人移帳。」
「都頭?通令呢?」
「我急著出來,沒帶在身上。」
「士兵,把這個無關緊要的人趕出營,別妨礙救火!」那人立刻招來兩個名卒。
「我不是無關緊要的人!」
「就算你要幫忙救火也不可能。」顯然他已注意到郎兵的行動不便,「你是城里的人吧?快點離開營區重地,否則就要抓起來了!」
「等等,我真的是個都頭,你不認識我,可以去問其它士兵!」兩只手臂分別被人架著的郎兵大嚷道。
「慢著,放了他!」就在他即將被人強行拖離的同時,有人喊了。
一看,正是今天早上與他談話的另一名都頭。
「你來得正好,這些兵不認得我,居然把我當成平民驅離。」
「他們是來增援的禁軍,不認識郎兄是正常的,而且郎兄現在也不再是都頭子。」
禁軍?難怪……但是……「你說什麼?什麼叫我不再是都頭?」郎兵不覺愕然。
「今午上頭發出了調派令,就在你離開營區之後,所以你可能還沒有注意到。不過往好的來想,這樣郎兄以後就不需要出征,只需要負責後頭的工作,這樣不也很好嗎?」
「好?」軍人不上沙場,那還叫作軍人嗎?那是哪門子的好?「我去找司官。」
「調令發下來了就不會更改,找司官也沒有用,郎兄,我勸你還是早日看清,人說執政如帶兵,戰場又如刑場,能不能沖,如你我這等人該比其它人了解,你……」
「不用說了。」腮幫子緊繃,苦水亦往肚子里吞,雖然郎兵自己也明白情況,但要他承認自己沒有用,真是太難了。
「郎兄若是能夠體諒當然最好,那麼就這麼著,我還得指揮士兵滅火。」
「等等,這次入城的西夏軍都抓到了嗎?」郎兵喚住那人問道。
「共十一個,禁軍逮到十個,一個仍在搜捕中。」
「不必搜了,如果只剩一個,那麼那個現在就在我的院子里,你叫人過來帶吧。」郎兵把話說完,背過身,緩緩地往營區外走去。
對照著軍營內的人聲喧囂,營外的長街顯得蕭索非常。漠地的夜風極大,隨意刮來,就在街上卷起了細沙,那細沙撲上郎兵的身,將他的衣擺一掀。
郎兵下意識地低頭一看,首先瞧見的,自然就是那條廢了的腿。
廢了的腿,廢了的軍旅生涯?哈,此刻的他看起來是不是很落魄呢?郎兵一直走到等在外頭的羽衣和寶駒兩個人面前,才停下腳步。
他望住羽衣,看著她異常蒼白的臉龐,和那不知該如何形容的眼神。
她是不是有話跟他說?比如一些安慰的話。也許吧,也許現在的他真的需要一些溫暖、一些安慰,因為他真的撐了好久好久。但是,他卻不願羽衣真的在此刻說話,現在他只想一個人好好靜一靜,想想這一切。
「回去吧。」郎兵丟下這句話,就徑自走向來時路。
才走了兩三步,就听見身後傳來一陣聲響。郎兵回過頭,看見羽衣倒在地上。
一個時辰後土屋
坐在臥鋪旁,郎兵與羽衣的角色對調了,先前,都是羽衣照顧他,而現在,則由他替她處理頸子上,那道被西夏蠻子挾持所受的刀傷。
他擰了條濕布,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著傷口周圍的血跡,因為血已凝干,是以手勁稍嫌過重的他,還是將她搪瓷般的細致肌膚擦得泛紅。
她是好人家的女兒吧?縱使不是,也必定不是一般人。而且她應該學過所謂的江湖武術,因為她的腳步以及身形是如此飄然,假使有一天,她真的像只鳥在他眼前飛,他可能也不會太訝異。
「嗯……」沉思之間,臥鋪上的人已然轉醒,羽衣申吟一聲,緩緩睜開眼楮。
「醒了?」郎兵總算松了口氣,因為昏過去的她,皮膚是冰涼的,氣息是淺弱的,有點嚇人。
看住那張近在咫尺的古銅色臉龐,醒過來的羽衣未發一語。
「覺得怎麼樣?還不舒服嗎?幸好傷口不深,如果再往下個幾寸,喉嚨可能就斷了,沒想到你居然哼都沒哼一聲。」
郎兵繼續擦拭著她頸間的血漬,擦著擦著,專注于傷口上的視線又移回她臉上,與她四目相對。
「不會痛嗎?」他這樣牽動她的傷口,連男人也要皺眉的。羽衣搖搖頭。
他的目光又落回她的頸間,「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那麼晚了還在屋外?」
「我……睡不著。」
「睡不著?」他唇間不覺揚起一道莫名的笑意。難不成她也跟他一樣起床上茅廁?「你很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