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午休時間,王席真怪叫怪嚷。「他看了日記?」
「唔。」芬淇倚在走廊的欄桿上,同席真並肩站著。
「他知道我們偷窺他家?」席真聲音顫抖。
「唔——」芬淇再點頭。
「喔,老天!老天——你有沒有寫我的名字?」她一副驚恐害怕的模樣。
「沒有,你那麼害怕干嗎?」
「開玩笑!這事傳出去很丟臉的。」她是思想開放,但行為保守,深怕遭來閑言閑語。
芬淇看好友那難得恐慌的模樣,頗覺有趣。
「平常你不是對賴徹很好奇,巴不得能和他認識?」
「拜托!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好不好?」她這人是有色無膽。「喂,你要小心點。那種人,誰知道會做出什麼事?」
「我了解。」芬淇這幾日返家都特別小心,並盡量避免半路踫上他。
突然間,席真挽住芬淇的手,興奮地用下巴指指樓下。「喂,是伍明。」
伍明是席真暗戀的隔壁班男同學,年年得模範生,人長的斯斯文文,不大多話,和席真那大剌剌的性子是天壤之別。
王席真托著腮,嘆息一聲。「唉!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
「他太斯文了,書呆子一個。」芬淇不以為然。
「喂,是穩重、有內涵、有學問。」
「正是‘乏味無趣’的意思。」芬淇潑席真一盆冷水。
席真嚷著捶她。「你少侮辱我的心上人了。」
「是是是,你的心上人——」芬淇眨眼笑她。
兩人鬧了起來,在笑聲中分享彼此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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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入夜了,程芬淇一身白T恤、短牛仔褲,硬是被她的父親逼出來買酒和下酒菜。
因為不耐和厭煩,她拿了錢就出門,倒忘了抓件外套。
這會兒晚風吹得她直打哆嗦。她咬緊唇,賭氣地踩著大步伐,向雜貨店方向邁去。
今日她的父親帶了他的酒友回家,那人叫林炳桐。
一見就叫她討厭,她父親卻逼她和他打招呼。
那姓林的大概有四十歲了吧?挺著一個大肚腩,頭發發油,好似幾天未洗。白襯衫的領子和袖口發黃,眼似銅鈴,色迷迷地直往芬淇的腿上瞧,就只差沒流下口水了。
程芬淇越想越覺得惡心,她打算待會兒返家交差後,要找怎麼藉口溜回房去?
她可不想伺候他們飲酒作樂!
正發愁時,冷不防有人從背後糾住她的手。
她一驚,連忙扯開,卻被往後一拉,這力道令她差點撞上一堵胸膛。
頭頂上一個男聲傳來。「可抓到你了。」
芬淇抬頭,一看來者,立刻想跑。
這男人索性將她的手腕抓住,隨即將她的身子扯近他面前。
「你干嗎!?」她用憤怒掩飾心虛和慌張。該死!仇人路窄,她又遇見賴徹了。
他微微笑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上下打量著她。
這女孩生氣時,眼眸會發光發亮,仿佛在吸引著他去逗她。
「我們又見面了。」
她睜眼說瞎話。「你是誰?我沒見過你。」
他有趣地挑眉。「沒見過我,也‘踢’過我的腿吧?」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況且他小腿瘀青未消。
「哼!」她倔強地別過臉去,還想賴帳。「少用這種話搭訕。」
「哈哈哈——」他大笑。這女孩,人雖小,說謊的本事倒是一流。瞧她臉不紅、氣不喘的模樣!
笑完,他彎身俯視她,深邃的眼盯得她有些心虛。
突然,他放肆地將她的長發用力一抓,疼得她直咬牙。「干什麼?你干什麼!?」
「嘖嘖!這麼長的頭發,我不可能看錯——」
「你放手,否則我要叫了!」
「你叫呀!信不信我把你從這里扛回家!?」他威脅道。芬淇噤聲,覺得這個野蠻人真的會這樣做。
「好吧,是我,行嗎!?」她一向能屈能伸。他松了她的發,但仍抓住她的手。芬淇意識到路過的人、三三兩兩都好奇地偷瞄他們。
「你放手!」她不要她的父母听到任何謠言是非。
「你保證不跑?」她瞪著他,然後點點頭。他果真放手了。他笑著,不似在生氣,倒像在逗什麼好玩的東西似的。她發現他唇側冒著青胡渣,添了股頹廢的氣息。她問他。「你倒底想怎樣?」與其日日活在見到他的恐懼中,倒不如早早面對麻煩。
他存心和她耗。「你那天不該踢我的,我痛到現在。」
賴徹說罷,驚訝地看見她將小腿往前一伸。
「給你踢回來,行了吧?」從小挨打到大,她才不怕這區區一腳。
這是哪國的歪理?
他似笑非笑地睨著她。「被狗咬了,可能把狗咬回來嗎?」
赫!他竟把她比喻成畜牲?
她一雙黑眸立即充滿了肅殺之氣。
「別再瞪了,眼珠子要掉出來了。」他訕訕道。
「眼楮是我的,甘你屁事!」無賴!
「脾氣真大啊!」
「是志氣大——」
「是,將來想當作家嘛!」他熟記她日記的內容。
他竟敢諷刺她!她眯起眼,火氣又上來了。
「真是小孩子脾氣。我們來打個商量好嗎?」
有鬼!她困惑地看著他。「干什麼?」
「想不想打工?」
賺錢?她的雙眼倏地一亮。她就缺錢買書。可是誰會雇用十七歲的女生?
她的顧慮,賴徹全看進眼底。
他說︰「我可以提供我家近一萬本的藏書供你免費查看,但是你必須幫我撰稿校對、送寄劇本、處理雜事。工作時間隨你,只要完成進度,一日六百。行嗎?」
芬淇听得心花朵朵開,仿佛那鈔票已在她眼前飛舞,她幾乎就要漾出笑意,但她忍住了。理智告訴她,人心險惡,平白的便宜必定有詐,她很想答應,但又有些疑惑。
「怎樣?到底要不要?」他語氣有些不耐。若不是看過她的日記,動了惻隱之心,他才不會大發慈悲呢。
她多疑地盯著他,似一只站在高牆上,考慮要不要往下跳的貓。
不能怪她,她對人一向缺乏信心。誰知上他家打工會不會……
他抬眉,沉聲道︰「你究竟在擔心什麼?除非你自個引誘我,我是不會對你怎樣的。」
這話惹得她雙頰一陣躁熱。
他擺擺手。「隨便你,要的話明天放學後來找我——」
芬淇點點頭,這才記起要買酒。
「我還有事,再見——」她一慌,轉身就跑,深怕遲了店門一關,回家就要挨罵了。
沒跑幾步,突然間身後一件外套罩上她瘦削的肩頭。
他站在那看她一眼,隨即轉身離去。
捧著那件殘留他體溫的外套,她突然有些茫然。
一種奇怪的感覺悄悄涌上心頭——
好溫暖。她攏緊外套,聞到一股男人的煙草味。
她將鼻子埋進外套里,輕輕磨蹭著。
是哪一品牌的香煙?為什麼令她有一種安全的感覺。
好似躲進一個窩,一個溫暖的巢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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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淇自小即明白,什麼都可以反抗和拒絕,獨獨「錢」先生的魅力是不可抵擋的。
她太明白錢的好處了。
假若有錢,她可以不必再看後母的臉色、不必再忍受父親的白眼、立即搬出這個家。
有錢,她即可把她看中的書本,全套買回家。
有錢,她就可以有新衣服、新鞋、新書包。
唯有受夠錢的氣,才能明白沒錢是多可怕、多痛苦的事。
她很快地接受了賴徹的條件。
為了不教後母有理由阻止,芬淇拿出三分之二的薪資給她,搪塞住她的嘴。
于是自那日起,芬淇每日放學即上賴家。她真正在家的時間相對減少了,那正是她日盼夜盼的事。
不過,一分錢一分貨,她的工作也不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