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凡賴徹的食衣住行,她全包辦。要買便當、要送洗衣服、要打掃住處,還要撰稿寄稿、接電話。
芬淇其實算是他的家佣了,不過她樂在其中。
沒事時,她可以隨意挑他的藏書看。
撰稿時,她可以習得寫作的技巧。
當賴徹坐在日式桌前伏案寫作,她就會坐在一邊替他送茶遞煙,兼收方出爐的草稿。
偌大的和室房,黃昏的陽光斜斜滲過落地窗,竹林被風吹得啞啞叫。明亮的原木地板上,但見他們兩人和平共處。
這畫面真會教人錯覺他們是一對夫妻。
但畢竟他們不是。賴徹依然是賴徹,也依然的自我。
夜里,常常有一個叫紅穎的女人來找他。
紅穎總是一身時髦打扮,濃妝艷抹,雙眸染著一層水氣,舉手投足間風塵味很濃。
每次前門若響起一陣刺耳的煞車聲,及一串蹬蹬的高跟鞋聲,芬淇立即知道是紅穎來了。
賴徹假如正在寫稿,便理都不理,埋首繼續他的工作。紅穎也會識趣地坐在客廳沙發上抽煙或看電視、雜志。
芬淇記得她們頭一回踫面時,賴徹並未出房介紹她們認識彼此。
紅穎大大方方地進來,一見芬淇即問︰「你是誰?」
她打量著芬淇。不過是個小女生呢!她好奇賴徹住處怎會有這等女孩。
芬淇倒也習慣生人的端詳,一雙美眸亦打量著她。
「你又是誰?」來者並非付她薪酬的人,芬淇無須低聲下氣。
這一問,紅穎倒笑開來。那種毫無掩飾的笑聲立即解除了芬淇的防備。
紅穎眨了眨一雙慧黠的眼。「我是紅穎——」她彎身主動同芬淇握手。「美麗華酒店公關經理,徹的朋友,兼他PartTime情人。」
PartTime的情人?什麼意思?
「你好,我是程芬淇,來這里打工的。」芬淇同她握手。
「啊,怪不得這里收拾的這樣干淨!」
這女孩不簡單,紅穎看的出她眼底獨特的氣質。也許賴徹也看見了,所以才雇用她吧?否則向來孤僻的他,是不可能留一個女孩在他身邊的。
「你要喝什麼嗎?」
「甭招呼我了,我自己來。你去忙你的事吧!」紅穎隨手扔了皮包,即癱在沙發上。
芬淇本要回工作房了,才走幾步,又好奇地回頭問她一句。「什麼是PartTime情人?」
「呀——」她懶懶地伸個腰,彈彈亮片裙。「天長地久的情人太麻煩,所以我偶爾當徹兩、三個小時的情人,大家高興。」說著,她唇角揚起。「某方面來說,我和你都是受雇于徹的。你成年了嗎?」
「……」芬淇不語。
她再問一句。「高中還沒畢業吧?」
芬淇點頭。「還沒。」
紅穎再度笑著對她眨眨眼。「那我還是別告訴你,我的‘工作內容’吧!」
她不說,芬淇也猜得出七、八分。
往後只要紅穎來訪,賴徹就會要芬淇提早回家,仿佛嫌她礙眼似的。
不知為何,每當芬淇看見賴徹同紅穎親密地說笑時,便備感寂寞;而當她拎著書包將賴家大門摔上時,總有一股難言的落寞涌上心頭……
第三章
對賴徹而言,每年的聖誕節都是他最最難捱的日子。
這天是他用生命愛過的女人——黃美琳的生日。
自從他們分手後,每年這天,賴徹總要找一堆人到他家熱鬧一番,不讓自己有機會回憶痛苦的過往。
這天,一堆影劇圈好友全殺到他家,包括紅穎和她酒店的同事。一時間賴家客廳擠滿了人。桌上堆滿各式菜肴,整箱白蘭地堆放在桌旁,供客人盡情飲用。
只要是賴徹的朋友,都知道不能在他面前提起黃美琳這三個字。
至于在賴徹一旁幫忙的程芬淇,則惹來眾人的好奇,頻頻追問她的身份、打听他們倆的關系。
「來打工的——」賴徹被問煩了,僅以簡單一句話帶過。
以往夜里九時,芬淇就會回去。
但今日才八時,賴徹就被眾人灌醉,他衣著狼狽地倒在紅穎帶來的公關小姐溫軟的身子間。芬淇一時走不開,她盡職地忙著幫客人遞送酒菜、收拾杯盤。
包晚時,紅穎見芬淇縮在一角落打瞌睡,便過去搖醒芬淇。
「很晚了,你回家吧,賴徹我會照顧的。」
她會照顧?芬淇眉一擰,起身平視她。
「不用,我可以應付!」芬淇挺直背脊說道。
紅穎含笑挑眉。「你確定?他喝醉後很賴皮、很任性的。」她太了解賴徹的性子了。
不知何故,芬淇突然沖動地固執起來。
「沒關系,我行。」是好勝嗎?為何芬淇強烈地將賴徹視為自己的責任?
莫非這段時日的相處,她對賴徹已暗生情愫?不可能吧?她心虛地低下頭。
而紅穎卻看穿了她的心事。
突地,紅穎猛搖芬淇的肩,警告她。「傻瓜,你在想什麼?」
這小女生該不會笨到對賴徹有了幻想吧?她太清楚這會有什麼後果,賴徹這家伙已不可能再愛任何人了。
紅穎的雙眸緊緊瞅住芬淇固執的眸子,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你听好,絕對不要愛上賴徹——」
「為什麼?」芬淇最討厭遭受脅迫,而紅穎正這麼做!
「相信我,他會傷透你的心。」是的,如今賴徹的心就似一把磨利的刀。
然而這話听在芬淇的耳里,只覺得紅穎是在嫉妒,禁止她靠近賴徹。
芬淇好強地頂她一句。「是你自己愛上他吧?」
紅穎大笑,而後莫可奈何地搖搖頭。這女孩不識好人心,罷了。
只有在情場歷劫歸來的女子,才懂得情的可怕。有道是初生之犢不畏虎,未戀愛過的女子,又如何能懂得愛錯一個男人的煎熬和折磨?
「相信我!」紅穎將臉湊近芬淇。「我絕對不會笨到去愛上賴徹這個人。」
芬淇撇過臉,倔強地嘀咕一句。「我又沒說我愛上他了。」
「那最好。」紅穎丟下這句忠告。
稍後,客人陸陸續續離開。
往年紅穎都會留下來照料賴徹,但今年她同客人一道離開。
那時已近凌晨。
凌亂的客廳內充滿酒氣。喃喃亂語的賴徹醉倒在沙發上。
黃美琳這三個字令他終生活在地獄里。他最怕清醒,怕自己仍期待她會回來告訴他︰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噩夢。
還是爛醉一場吧!天旋地轉間,是誰正在拉扯他?
是誰用溫熱柔軟的雙手,將他拖離沙發?是美琳嗎?
他緩緩睜開眼楮。而眼前整個世界都在搖晃,面前這個女子像是美琳,又好似不是!
他一把將她拉近,狠狠瞅著她的臉,想將她看得更清楚些。他用力捧住她的雙頰。
這突來的野蠻舉動,嚇著了芬淇。
他想干什麼?
他那雙黑眸滲著凶惡、混著痛苦,他直直瞪著她,活似要吞了她。
這樣的賴徹,教她害怕。
「我只是要拉你回房間。」她主動安撫他。「你喝醉了。」
「是你?」美琳回來了。他端詳那思念已久的面容。
芬淇一顆心迅速提到喉間。
他的臉,離她不到五公分。他的氣息溫熱了她的心扉。
他醉了,那眸子空洞似兩處黑潭。
芬淇從不知他傷心的過去,還當賴徹真是用心在端詳自己。
她只知道賴徹這樣炙熱地逼視教她慌張、焦慮、害怕。畢竟從沒有一個男人靠她這樣近過。下意識地,她推開他。
他卻又將她扯進懷里。
她再一次推他,他卻似只惡狼般將她整個人擁進懷中,並緊緊扣住她的雙腕,目光如炬盯著她。
不,不對!這人不是賴徹,是惡魔。
她掙扎著推他、捶他,覺得他好陌生。
他不痛不癢,身子似岩石、更似鋼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