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定決心︰絕對不會重蹈以前的覆轍。
可玲緩緩走下甬道,不曾留意到四周的事物。在軍人叢中生活這麼多年之後,她早該知道,幾乎每一個穿軍服的男人都英俊無比。克林在穿上整齊的軍裝時,總是可以迷倒無數年輕女孩。
即使如此,楊少校仍然具有某種特殊的吸引力。墨綠色的軍服較其他軍服樸素得多,但是卻美妙地襯托出那對罕見的綠色眼眸,制造出驚人的效果,也勾勒出他寬闊的肩膀,削瘦而強壯的身軀……
但是,他不只是英俊,還具有如威靈頓般的威嚴,有能力不發一語就震懾住全場。她懷疑這份威嚴是來自絕對的自信。
雖然她喜歡和他聊天,他的存在卻會帶來明顯的不安。她必須非常謹慎,不能讓楊少校拆穿她如此努力才建立起來的完美外表。
奇怪的是,每當想到他時,她總是使用正式的稱謂,和她平常直呼其他軍官名字的作風完全不同。她的本能一定在警告她不應該讓他太接近。幸好,她一向是和男人保持安全距離的專家。
她搖搖頭,走向臥室,準備縫補一大籃的衣物,這是天底下最累人的事情。
麥格很晚才返回他的新住處。他悄悄走進去,內廳和樓梯旁都留有蠟燭。可玲和安妮確實是最好的女主人。
燈光從他對面的門縫下透出,他敲敲門,不曾逕自進入他自己的房間。韋肯尼熟悉的聲音允許他進入。
麥格走進去,發現他的朋友正忙著素描。肯尼是第一流的漫畫家與素描者,有助于他在西班牙擔任的偵查工作。
肯尼抬起視線並睜大眼楮。「老天爺,你從哪里迸出來的?」
麥格輕輕一笑。「我們美麗的女主人難道沒有告訴你,我現在就住在你對面的房間嗎?」
「沒有,我剛剛才回來,所有人都上床休息了。」肯尼站起身子,握住麥格的手。「該死,真高興看到你。」
黝黑而魁梧,外表邋遢的韋肯尼看起來比較像勞工,不像軍官和貴族。他是從基層做起,經由自殺式的勇敢事跡獲得光榮的升遷,在軍官中相當罕見。在他還是士官長時,曾經幫麥格許多忙,也和他建立起相互尊重的深厚友誼。
麥格審視他朋友的臉孔,很高興看到他不再像以前那麼緊繃。「我的房間里有一些威士忌。要不要拿過來?」
「從你離開西班牙後,我就沒有再喝過那個玩意兒,」肯尼說道,灰眸中浮現幽默。「我相當懷念它。威士忌令白蘭地似乎變得過度文明了。」
麥格回房拿酒,差點被走廊上的狗絆倒。他踅回肯尼的房間時,那只被稱為「懶骨頭」的狗跟隨在他身後,把下顎枕在他的皮靴上。麥格啼笑皆非地審視它。「這只狗都用這種方式歡迎新來者,或者,是我運氣特別差?」
肯尼取出兩只玻璃杯,為兩人各倒了一些酒。「你可以認為你運氣不錯。有‘懶骨頭’擔任警衛,任何潛在的闖入者都會笑死。」
交換過新聞之後,麥格說道︰「可玲和安妮是真實存在,或者是出于我狂熱的想像?」
「她們是不是很棒啊?我很幸運,曾經和她們在土魯斯共用一棟房子。一得知她們在布魯塞爾時,我就立刻趕來請求她們收留我。她們是照顧男人的專家,不但令人吃飽睡暖,更令人天天開心。」
麥格知道他不應該如此感興趣。「她們的丈夫都是什麼樣的男人呢?」
肯尼咽下一大口威士忌。「你會喜歡莫查理。他沉默寡言,但能力非常強,也非常有幽默感。」
「孟克林呢?」
肯尼猶豫著,直到麥格說道︰「你的沉默帶著些許惡兆。」
他的朋友凝視著酒杯。「我和孟克林不熟。他是那種趾高氣昂的騎兵軍官,你知道的,不笨,但是懶得動腦筋。不過,根據我听到的,他仍然是一個好軍官。相當勇敢。」
「每一個騎兵都很勇敢,比較罕見的是判斷能力。他配得上美麗的可玲嗎?」
「我沒有資格評斷。」肯尼俯向前,搔搔「懶骨頭」的耳後。「她顯然認為他配得上。在西班牙時,她得到聖女可玲的稱呼,就是因為她對丈夫的忠貞和對護理工作的熱忱。認識她的絕大多數男人都愛上她,但是,她的眼中只有丈夫,從來沒有其他男人。」
這道明麥格的處境︰他只是許多男人之中的一個。不過,他還是很高興听到她既美麗又聖潔。有一陣子,他根本不相信這種女人存在人世之中。
他猜想肯尼為什麼吞吞吐吐,但是,他已經問太多問題了。他拿起朋友放在桌上的素描簿。「我可以看嗎?」
「請便。」
麥格綻開笑容,看著肯尼尚未完成的漫畫。「畫得真好,你應該把它賣給印刷廠,以便廣為流傳。」
肯尼聳聳肩膀,否決他的建議。他一向不認為他的才華有多麼了不起。
麥格翻閱那本素描簿,找到一張孟艾美和莫家小孩玩耍的素描。肯尼用淡淡幾筆就捕捉住每一個小孩的特色,令麥格贊嘆不已。
「這張小孩的素描很棒。」他繼續翻閱,一面補充道︰「梅麗告訴我的第一件事就是你正在教他們如何繪畫。」
肯尼微微一笑。「兩個女孩都是好學生。吉斯卻只對四只腳的動物感興趣,尤其對馬匹狂熱至極。」
接著又有幾張小孩的素描和一張莫安妮,然後麥格發現自己正望著孟可玲,他的心立刻緊縮。畫中的她站在岩岸上,神情超然,海風揚起她的黑發,把她的罩衫貼向美好的身材。
他饑渴地審視那張畫,嘗試用輕松的語氣說道︰「畫得真好。這位可玲是代表希臘女神,或者是用歌聲誘惑水手的海上女妖?」
「海上女妖。」肯尼皺起眉頭。「不過,這張畫並沒有那麼好。她的五官很難描繪,而且,她的眼中有某種憂郁,我也不曾捕捉到。」
麥格更加仔細地看著那張畫。「其實,你已經捕捉到一些。美麗的女人為什麼會憂郁呢?」
「我毫無概念,」肯尼回答。「雖然外表輕松自在,可玲其實不太顯現真正的自我。」
他的朋友絕對有所隱瞞,因為孟可玲的私生活與麥格完全無關。麥格知道他這麼做沒錯,但是忍不住說道︰「如果你對這張作品不滿意,我會很樂意據為已有。」
肯尼銳利地瞥他一眼。「請便,我真的很不滿意。」
麥格取下那張畫,繼續翻閱素描簿。他是個該死的傻瓜,竟然會要這個女人的畫,而且明知她永遠不可能成為他人生的一部分,但是,在他白發蒼蒼之時,他會想要回憶她的臉龐,以及她曾經帶給他的感覺。
麥格的工作忙碌至極,而且需要全神貫注。在那天結束時,他對孟可玲的強烈反應已經消褪為模糊的記憶。他走回位于雷尼路的房子準備與他們共進晚餐,認為他應該再見到她。她確實美麗而迷人,但是,他沒有理由表現得像個情竇初開的小男孩。第二次見面應該會治愈他正在萌芽的迷戀。
可玲提過他們習慣在晚餐前共飲雪莉酒。麥格換過衣服後下樓,發現莫安妮和一位男士已經在客廳里。
「我很高興你今晚可以在這里用餐,麥格。」安妮轉過頭,火紅的鬈發晃動。「這位是我的丈夫,莫查理上尉。」
查理友善地與他握手。「我一直在欣賞你的馬匹,楊少校。步兵似乎不應該擁有這麼棒的駿馬,簡直有些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