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接受,費小姐。」
這不能不糾正。「韋先生,我是費太太。」
瑞頓只頓了一會兒,便輕聲說道︰「費先生真是幸運。」接著他將手伸向她。「你的房間在等著你呢!」
伯倫揮拳擂門。「里面的人給我起來!」他叫道。
片刻之後,門下瀉出一線微光。
「誰?」
「費伯倫。」
門開了一條縫,一張滿是胡須的臉孔瞪著他。「三更半夜的你想干什麼?好人家早就都睡覺了。」
羅斯利往伯倫身側一站。「文先生,是我,請開門。」
「爵爺?」門又開了一些。「您半夜來有何貴干?」
「我們要找柯佛夫人,我們想她可能跟萊兒回到這里來了。」羅斯利瞥了伯倫一眼,又望向文歐林。「萊兒在吧?」
「是啊,她在家。」萊兒的父親回頭大吼。「萊兒,快過來!」
萊兒身穿高領長袖白睡袍,畏畏縮縮地光腳走進小玄關。等她看見來者何人之後,臉都白了。「羅斯利爵爺。」她低語。
「爵爺想知道你服侍的夫人到哪兒去了。你做了什麼事?女孩。」
羅斯利搭住歐林的手臂,走進屋里。「萊兒,巧琪呢?她不在小屋里。」
「是的,爵爺。」她搖搖頭,答道。「她今早搭上往倫敦的驛馬車。」
「為什麼?」伯倫問道。
「你可是她丈夫,爵爺?」
「是的。」
萊兒迅速瞥了他一眼,把他高大魁梧的身軀和粗獷英俊的長相看在眼里。「我想也是。」她喃喃說道,仍然望著他。
「她為什麼要去倫敦?」伯倫又問了一次。
「她沒有告訴我,爵爺。她只說一定要去。她說要去弄清楚一件事。」
羅斯利和伯倫交換了目光。
「我把您留下的錢給她了,羅斯利爵爺。她還跟我借了一些衣服穿,因為她只有身上那套漂亮的騎裝。我——我真的沒辦法阻止她,大人。」
「這我們知道,」羅斯利勸慰道。「謝謝你幫她的忙。」他轉身。「來吧,伯倫。我們最好先睡一會兒,明天可是漫長的一天。」
晚上雖然受了驚嚇,巧琪還是設法入睡了。她醒來以後,盡可能地梳洗一番,便和其他旅客下樓隨便吃了點東西果月復,然後上車。
韋瑞頓坐在她對面。她明白表示自己是個已婚婦人,似乎並未對他造成影響。他眼中仍然閃爍著感興趣的光芒,唇邊微帶旁若無人的笑容。他對她很親切,但是和他在一起她依舊不太安心。今天早上,昨夜的不安感並未減少。事實上,他們越接近倫敦,這種感覺反而益發強烈。
瑞頓往前傾身。「費先生會不會到郵政總局來接你?」
「到哪里?」
「郵政總局。驛馬車的終點站。」
「哦,不會。他——他目前在鄉間。」
「那麼請讓我租車送你到家。」
出租馬車,她還沒考慮要怎麼到費家的倫敦宅邸去呢!她連怎麼走都不知道。她對倫敦的街道不熟,萬一迷路……她的口袋里只剩下幾個零錢了。
「我想不——」她開口了。
「我堅持,我不接受拒絕。」
「韋先生——」看見他頑固的神情,她累得沒力氣爭辯。「好吧,先生。你可以送我回家。」她希望自己的決定到頭來不要是個錯誤。
媚蘭僵硬地坐在駛離玫瑰莊的馬車里,她的臉仍因憤怒而緊繃。昨天那男人怎敢那樣對她說話?他要為自己的魯莽付出代價。他不知道她提供了他什麼嗎?他難道不明白他能夠多麼輕易地擺月兌他娶的那個白痴?
是的,他將付出代價。巧琪也一樣。康媚蘭要讓全倫敦的人都曉得那女孩的事。她懷疑一定是有見不得人的秘密,費海頓夫妻才會把自己的獨生女軟禁起來。媚蘭已從僕人口中得知巧琪幼時不太正常,她在狩獵那天的表現證明了她現在仍然有問題。但是舉止怪異在上流社會中並不算少見。她必須知道更多,她決心今天就要知道,然後再將之公諸大眾。巧琪和伯倫會被摒除于社交界。哦,她還可以加油添醋一番。只要謠言一傳開,誰會費力去打听真相?
媚蘭用陽傘尖頂頂車廂前方。「快點,車夫!」她叫道。
她要在日落以前見到費海頓。
出租馬車的車夫在費家門外勒住馬匹,瑞頓開門探頭張望。他轉向巧琪時,雙目圓睜。
「你在這里工作?」
「不,韋先生。這是我家。」
「可是我以為……」他的視線飄向她樸素的衣著。
「外子的祖父是法茲渥公爵費洛斯,外子是柯佛子爵費伯倫。」
她忍不住說了出來,她欣然打量他愕然的神色。她果然沒料錯他的企圖;他想施惠于她,然後要求報答。
「法茲渥公爵。」瑞頓困難地吞咽一下。「公爵人在倫敦嗎?」
「不,他和外子都在鄉間。」她話一出口便知道自己犯了個錯誤。她不想泄漏自己只身在倫敦,于是很快又補充一句︰「他們今晚會來這里和我會合。」她作勢下車。
瑞頓立刻跳下去,將手伸給她。
「謝謝你,先生。」她說著步下馬車。她的視線越過他,打量眼前高大的屋宇,很慶幸自己終于平安抵達。這時她記起了禮貌,再次轉向他。「韋先生,很謝謝你昨晚和今天都慨然伸出援手。你對我太好了,而且始終保持紳士風度。」
「在你這樣的人面前如此表現,並非難事,柯佛夫人。」
「你真是太好了。我還沒問你到倫敦來有什麼事呢?」
「我來工作。我從林登來我叔叔的銀行當職員。」
「我是否可以酬謝你呢?」
瑞頓將她的手舉至唇邊。「有你一路同行就已經足夠了。」他輕吻她的指節。「再會,柯佛夫人。」
「再會,韋先生。」她轉身登上門前的台階。
一定是命運的巧妙安排,讓媚蘭叫車夫走這條街到費海頓夫婦的住處。媚蘭從車窗口探頭張望,正好看見一名高大男子在出租馬車旁親吻巧琪的手。
原來她弟弟把巧琪送到了這里。原來這就是巧琪打發時間的方法,和野男人廝混。
媚蘭沒看清楚那人的長相,不過她並不覺得認識他。從他身上衣服的剪裁看來,應該只是個小職員。真是了不得的丑聞,這比海頓可能告訴她的事情精彩太多了。
她打開車廂前方的小窗戶。「車夫,掉個頭再回到那條路上。」
她決心查明親吻巧琪的人到底是誰。
巧琪浸入熱氣蒸騰的浴盆中,閉上眼楮。搭乘公共馬車震得她全身酸痛——更別提滿身的灰塵了。熱水澡和好好睡一覺是她目前的全部所需。
明天再去拜訪她父母還不遲。
巧琪閉著眼楮,好好伸了個懶腰。她本能地知道已經日上三竿了。她酸痛的肌肉呼喊說還需要更多休息,但是她不予理會。巧琪掀開被子,起身下床。她申吟一聲,強迫自己睜開眼楮。
「醒醒,懶蟲。」她責備自己。
至少她的房間很溫暖。有僕人進來添過柴火,熱氣從磚石壁爐撲向她。
她站著又伸了一次懶腰,然後用水瓶的水梳洗一番。她很快便洗去了睡眠的痕跡,伸手到衣櫥里拉出一件衣服。她現在已完全清醒,急著趕快進行手上的工作。
她正在扣胸前最後一顆扣子,臥室門開了,年輕的女僕芝純端著盤子走進來。
「我替您端來了茶和蜂蜜面包,夫人。」
「謝謝你,芝純,可是我什麼也吃不下。」
這是真的。她肚子里仿佛漲滿了鼓翅尋找出路的蝴蝶。
「請你叫人備車。」
「是的,夫人。」芝純屈膝為禮,隨即退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