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倫親愛的。是你啊,我的女僕跑來告訴我你一大早來訪,我還不肯信呢!」
他緩緩轉身,直到視線落到媚蘭身上。她身穿細薄的隻果綠晨褸,胸口開得很低,還滾著蕾絲,濃密的赭發呈波浪狀披在背後和迷人的香肩上。她在他的注視下嬌慵地打了個呵欠,用手掩住嘴。
他朝她走過去,先前的怒火已轉變成冰冷的暴怒。想必他臉上也顯出怒氣了,因為他越接近,她的臉色越慌張。
「貝福夫人,」他說著停下腳步,聲音低沉,滿含威脅性。「我不願和你同處一室,我也不願和你同在一個屋檐下。無論任何情況下,霍克林府邸、橡木園和費家其他的寓所都不歡迎你。假使你再和我說話,我可能只好被迫扭斷你漂亮的玉頸。你听清楚了嗎?」
她的杏眼圓睜,手移向頸間。
「好,我想你听清楚了,可千萬別忘記。」他繞過她身邊。「再見,康夫人。回到你的蜘蛛網里,替下一個倒楣蛋編織陷阱吧!」
他听見她的驚喘。這給了他一點小小的滿足感。非常小。
他走向大門,看見總管在遠處的角落望著他。「告訴伯爵我在外面等他,我突然覺得沙龍里人太多了。」
第十五章
驛馬車駛進一間風光不再的客棧過夜。巧琪已饑腸轆轆,但是羅斯利留給萊兒買食物和其他必需品的錢已所剩無幾。大部分都付了車資。
她很想洗個澡,但是這表示還得付出額外的花費。既然住單人房,她可以在房里用海綿拭浴,明天就可以抵達倫敦,她可以在費家的寓所好好洗個熱水澡。
巧琪跟著客棧老板娘上了搖搖欲墜的樓梯,她回頭看看其他客人用餐的大廳。有好幾雙男性的眼楮緊盯著她不放。她打了個冷顫,加快腳步。
「房間不漂亮,不過很干淨。」老板娘說著打開門,現出一個牆邊有床的小房間。
巧琪望望身後,覺得很不安全。「門上有鎖嗎?」
「老天爺!小姐,當然有鎖了。要是樓下那些男人開始胡鬧的話,你會很高興門上有鎖的。」那女人咧著幾乎沒牙的嘴笑了,塞給巧琪一盞燈。「你很漂亮。好好睡吧,小姐。」
巧琪很想也對她笑笑,但是辦不到。她走進房間,立刻將門掩上,拉上門閂。但是仍然不夠安全,樓下傳來的笑鬧聲在她听來充滿了威脅性。她抓起一張椅子,那是房中除了床和床頭櫃以外唯一的家具,頂在門上。
巧琪不敢再想海綿拭浴了,走到床邊把燈放在床頭櫃上,隨後她月兌下披肩和鞋,鑽進被窩里。她背靠著牆縮成一團,兩眼緊盯著門,確信今晚是別想睡覺了。
伯倫和羅斯利疲憊不堪的坐騎拖著腳步走進狩獵小屋的庭院時,已經人夜了。四下一片寂靜,屋里沒有燈光。
「她一定已經上床了。」羅斯利說道,指向二樓一扇窗戶。
兩人下馬,把馬兒系好。羅斯利率先進入小石屋,伯倫在門邊等他點燈。火柴剛一擦著,伯倫便往樓梯奔去。他不需要燈光,他自己能找到路。
「我在這里等。」羅斯利略嫌多余地說了一句。
伯倫停在臥室門外。從玫瑰莊到戴文郡的途中,他一直在想自己見到巧琪時該說些什麼。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但是不知如何措辭。他只祈禱等自己打好月復稿之後,她會耐心听完並原諒他。
他推開門。
「巧琪?」他低喚,憑本能而非憑視力朝床邊走去。「巧琪?」
床是空的。他轉身沖出房間。
「她不在這里。」他對羅斯利咆哮道。要是羅斯利故意耍他,他要——
只消瞥羅斯利一眼,便足以打散他短暫的疑慮。羅斯利以為她在這里。
「萊兒也不在。她應該在這里陪巧琪直到我回來的。或許她們到萊兒家去過夜了。」听羅斯利的口氣便知道他自己也不相信,然而卻希望確是如此。
「走吧。」伯倫轉身。
「等一下,伯倫。我們不能半夜三更去把萊兒家的人吵醒。」
「也許你不能,但是找能。告訴我怎麼走吧!」
照一般標準來看,這兩層樓房只能算是間小房子,但在她眼中,卻不啻是座巨宅。
僅有兩個房間的白色小屋,只和這里的客廳差不多大小。
站在紅磚樓房前的老婦灰發稀疏,眼神憂郁。但當她看見小女孩步下小馬車時,笑
容卻使她皺紋遍布的臉上一亮。
「你就是凱琳的女兒。讓我好好看看你。是啊!你有她的眼楮。進來吧,讓我們好
好互相認識一下。」
巧琪猛然驚醒,一時之間她不知自己置身何處。她坐在床上,薄毛毯裹至頸際。她眨眨眼楮,試著擺月兌眼中的疲勞。
她又做了一個夢。這些夢總是在她清醒以後還糾纏不放,似乎是發自過去的呼喚。這些夢如此真實,讓她覺得仿佛可以一腳踏進去,就此在其中生活。
這回是覆滿長春藤的紅磚屋。早先在驛馬車中睡著的時候,她夢見的是金發男人和小屋。那個男人是爸爸?這個女人是姨婆?他們究竟是何許人?她心中清清楚楚地記得他們的長相。她為何會夢見他們?為何總是他們?
她听見門閂輕響,望向門口。她看見門把移動,听見有人推門的嘎吱聲,心髒似乎停止了跳動。她屏住呼吸,等待那扇門在壓力下讓步。
「門鎖住了。」一個口齒不清的聲音低語。
巧琪跌跌撞撞地下床,緊貼遠處的牆壁而站。
「別擋著我,我來開門。」這聲音較大、較低沉。
這次她看見門被撞得變形了,她可以想見另一邊有人用肩膀在撞。她喉間梗著無聲的尖叫。
她四下環顧,驚慌更甚。她該如何是好?她不能呆站在這里,靜待他們進來拿她取樂,她必須設法自保。
她的手落到一旁的床頭櫃上。水瓶!她拎起水瓶,把水倒進大碗里,迅速吹熄了燈,踮腳走到門邊。她背脊緊貼著牆壁,將瓶子高舉過頭,耳邊听見自己如雷的心跳。
「這次成了,老兄。」
正當她听見這話時,門閂四周的木頭也被撞裂了。門猛地打開,椅子滑到一邊。
「好了,我的美人。老席比來看你了。」
一個肌肉發達的男人走進房間。巧琪只猶豫了一秒鐘,就把瓶子在他腦袋上砸個粉碎。那人轉了個圈,搖搖晃晃地倒在地上,走廊的燈光映出他臉上詫異的表情。
他的同伴舉步上前,這回巧琪沒有忍住尖叫。那人停下腳步,低頭看看他的朋友,便一溜煙跑走了。不出數秒,她隔壁房間的住客全跑到走廊上。第一個過來的是驛馬車上那名紳士。
「怎麼——」他把燈舉得高高的,低頭看看腳邊的男人,又回頭看看巧琪。「你沒事吧?小姐。」
她點點頭,但無法回答。她突然無法自主地顫抖起來。
他舒開眉頭。「是啊!看得出來你沒事。」他轉向走廊。「把這廢物弄出小姐房間。」
「謝——謝謝你,先生。」她結巴地說道,眼看那人被拖了出去。
那位紳士扶起地上的椅子。「你最好先坐下。」
她覺得他是對的。
「我叫韋瑞頓。」
「幸會,韋先生。」
他露齒而笑。「我是否可以請教芳名?」
「巧琪。費巧琪。」
瑞頓鞠躬為禮。「很高興認識你,費小姐。你要到倫敦去嗎?」
她點點頭。
「費小姐,請容我把房間讓給你睡。我的房間有鎖,今晚我就睡這兒好了。」
「噢,我不能——」
「可是我堅持。」
「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