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碎,"她若有所思地說。真是對她的心境的準確描繪。
她強迫自己正視他那關懷的目光,"讓我們去看看我的母馬好嗎?喬蒂安?"
"是它在煩你的心嗎?是因為你沒有見到你的第二件聖誕禮物這樁事情嗎?"他往嘴里塞了三口雞蛋,將餐巾扔到桌上,站起身來。"我們去晨騎吧。"他說著,幫助斯波蘭達離開椅子。"我不敢保證它會像昨晚的那一次一樣愉快,不過我們得試試。"
斯波蘭達一語不發,跟著他走下樓,換上藍色的天鵝絨女騎裝。
"你赤著腳騎馬?"看著她從長長的裙子底下隱約顯露的果著的腳步趾,喬蒂安問道。
望著斯波蘭達將腳伸進他為她買來的軟皮靴子,喬蒂安發現她很不對勁。直至今日,她還固執地拒絕在腳上套一副長統襪。
"斯波蘭達,"他抓著她的肩膀說道,"我一定要你告訴我是什麼事情使你這般苦惱?"
她強迫自己面對他那尖利的目光,"讓我告訴你吧,昨晚我睡得很少,喬蒂安。"她淡然說道,"我只是太疲倦了。"
"那麼今天早上你不想騎了嗎?"
"我想。"
喬蒂安注意到,她看上去依然不很熱情。他想試試接吻能否使她產生一些閃光,他將她拉向自己,將嘴歪著扣在她的嘴上。
斯波蘭達明白他的意圖,然而他的吻所給予她的力量並不會改變這一事實︰她不久將被迫離開他,而且還要帶走他的兒子。
"你沒有發光。"喬蒂安生硬地說。
"發光?"
"當我吻你的時候,你總會微微閃光的。"
天哪,那人怎麼沒完沒了地向她發問?"我是——"
"累了。"
"嗯。"她使出很大的勁向他微笑著。
他一眼看出她是在強作笑顏,但又想不出辦法讓她說出令她心煩的事情。她對他隱瞞了什麼事情,這使他感到心灰意冷。
他護著她下樓,期望她那頭新得的母馬能使她快活。"瞧,斯波蘭達,下雪了。"他說。當他們走出屋子時,看到天空中飄下雪片來。"聖誕節里下起今年的第一場雪。它使人想笑,你說呢?"
"嗯。"她擦著鞭梢上的雪花。
"那麼你為什麼不笑?"
再一次地,她裝出歡樂的笑容。
再一次地,他看出她在假裝。"我想你喜愛大自然。"
"我喜歡。"
她老是死氣沉沉的樣子使他開始失去耐心,他感到一陣惱怒。他帶著她走向馬廄,不再多說一句話。"赫伯金斯,給公爵夫人的母馬裝鞍,一定要用我先前送來的馬鞍和馬勒。"
"是,老爺。"赫伯金斯應道,他的聲音粗嘎刺耳。他很快將那匹漂亮的栗色母馬牽出馬廄。"那是匹好馬,年壯而又有靈氣,而且溫順得連小孩也能騎。我已經伺候了它一上午。"他笑著說︰"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擁有新玩具的小伙子一樣。"
他用手輕輕撫模著母馬油亮的頸毛,想知道公爵和公爵夫人是否會注意到他的口吃病沒了。"我想老爺和夫人能夠不費事地听我說話了,今天早上我的喉嚨有些嘶啞,昨晚麥倫克勞富特子夜的鐘聲將我敲醒,我躺在床上埋怨所有的聲音,余下的時間主少我的狗交談。如此好幾小時單方面的談話使我的嗓子啞了,就是這樣弄成的。"
喬蒂安從來沒有听過赫伯金斯如此侃侃而談。他的口吃病經常令他緘口不語。
他的口吃病……什麼口吃病?
又一個心願成為現實。樺詩莊園的精靈的回報。他思索著。"我想,任何一個人,只要沒了口吃病,就會沉溺于滔滔不絕的言談之中。"
赫伯金斯咧著嘴笑道。"病沒了,尊敬的主人,自從我孩提時學說話開始我就口吃。我得了這毛病而現在沒了。真是個從天而降的奇跡。"他哼著曲子,將母馬牽到牲口棚的一端,和三位裝鞍的小伙子一起,手腳利索地為母馬裝上鞍座,套上籠頭。
"施魯斯伯里牧師。"喬蒂安仍然注視著赫伯金斯,低聲說道,"今天早上牧師說話結結巴巴,斯波蘭達,是你將赫伯斯金的口吃病轉到了他的身上?"
"嗯,那是我干的。"
"把痛苦轉移到慶受懲罰的另一個人身上,這就是精靈們如何幫助人類擺月兌生理疾病的辦法嗎?"
"嗯,那就是我們的做法。"
喬蒂安起初點點頭,但又停住,"你是說你也將弗勞利先生衰竭的心髒給了什麼人?"
"不,虛弱的心髒會要了那個接受者的命。我決不會做這種事。弗勞利先生可以通過另一種力量得到醫治。一種能夠听見弗勞利太太祈禱的萬能的力量。"
"那麼厄爾姆斯特德的頭發呢?還有你把泰西臉上的胎記也帶走了麼?"
"我還沒有找到應該承受泰西紅色胎記的什麼人,不過,厄爾姆斯特德的禿頭現在屬于——"
"馬來了,公爵夫人。"赫伯金斯牽著馬走過來說道。他將韁繩交給夫人後,又去為馬納斯忙活了。
"你那母馬的名字叫秋火。"喬蒂安說,"那恰好是它的外套和你的頭發的顏色,斯波蘭達。我想你會喜歡它的,可是你看著它時連笑都不笑。"
"和它在一起我很愉快。"
他看不見她雙眼中有一丁點的閃光,也沒有熱情的沖動。
這使他惱火。他想盡一切辦法來提起她消沉的精神,可她仍然沒有反應。好!好!如果她繼續為了那些她拒絕讓他知道的原因而生悶氣,那對他真是沒說的了。
他轉過身去,走出牲口棚,"祝你騎游快樂。"
"你不騎嗎,喬蒂安?"
"我想兩人在一起我不會快活。"
他向莊園的府邸邁步走去,走一步,火氣大一步。昨夜和今晨之間,斯波蘭達見了什麼鬼了?
他咒罵這女人不信任他,不給他幫助她減輕憂愁的機會,她的悲傷,她的恐懼,還有不管什麼樣的該死事情。她也強迫過他談論他的煩惱,不是嗎?是的,她這麼做過,而現在則是她透露令她憂傷的原因的時候了,但她卻拒絕遵從。
他回到府邸,徑直走向自己的辦公室,決心不再去想斯波蘭達。他往辦公桌前的椅子里一坐,開始整理一大堆商務報告,其中一封加有封緘的信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隨即認出信件封口上蓋的是珀西瓦爾•布拉克特的飾章。凶惡的預兆游遍了他的全身,他撕開來信,看到日期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就是昨天。
讀著下列文字的每一行,他的心窩里揪起一陣狂怒。
喬蒂安︰
我曾想對你的婚禮表達我最美好的祝願。不過我想現在這種良好的祝賀已無必要。顯然,你是如此縱情地享受著你所選擇的婚姻生活,花費更多的時間陪伴你的新娘,而不是用于投資。要不是這樣,我對格洛珊斯特果園的擁有權不會唾手而得。
祝你和安伯維爾太太聖誕快樂。
您的真誠的
珀西瓦爾•布拉克特
好像能從信紙里擠出血來,喬蒂安慢慢地將信捏成一個緊緊的紙團。"他得到了果園,"他想氣沖沖地大聲說道,"就從我的鼻子底下,他得到了它們"他把手指用力插入頭發,從椅子上跳起來,大步穿過屋子,將面前一只腳凳一腳踢開。站在窗邊,他真想一拳擊穿窗玻璃。
珀西瓦爾沒有正當的理由獲得那座賺錢的果園。
沒有,只有一條。
喬蒂安緊緊地咬住牙根,以致整只腦袋突突作痛起來。自從娶了斯波蘭達,他扮演了一個傻瓜的角色。不,在這之前,他就變了,從在牧場和她相遇開始。是的,從他張著四肢躺在荒蕪的地上凝視著她的眼楮時開始,他的心思只在她一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