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派人調查,但根據初步判斷,意外的可能性很低。」蒼鷹似的利眼,暗暗估量她的反應。
她跟這場火……應該沒有關系……
「你的意思是……有人蓄意縱火?」她不能理解地深打眉摺。「這不是很奇怪嗎?你說過季禮在姜府的地位不高,害死他對誰會有好處?」
他藏掖解答的眸光掃過無衣,腦筋轉動迅速的她隨即明白他的假設。
「你認為是我們家小姐搞的鬼?」
「倘若是,我會讓她付出慘痛的代價。」平平板板幾個宇,威力卻足以炸毀整個姜府。「總而言之,姜府現在對季禮而言是塊危險地帶,我不能讓他再待下去。」
「你要帶他去哪里?」她語調不自然高昂起。
季禮離開姜府,那她……
「他去哪里對你很重要嗎?」姜伯詩並沒有直接拒絕提供答案,反倒故意迂回反詰,他想知道無衣到底對季禮抱持什麼心態。
「沒有,只是問問。」她有意無意地閃避他敏銳的審視。
「告訴你也無妨,過幾日我將到九江經辦商事,順道我會帶季禮去拜訪一下他的未婚妻。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再過三個月,就是我們小表妹的及笄日,屆時也將是她與季禮的成婚之期。」
瞬間,無衣听到自己的心髒被炸得粉碎,爆炸的殘音在她耳邊回繞不絕。
見她神情,姜伯詩有些不忍,也察覺出她對季禮確有感情,否則她不會冒著生命危險拯救他。
明知這謊言帶給她的打擊不淺,他卻只能視若無睹。婚約的確存在過,但在季禮變痴後,他們姜家早就主動解除了。他承認這樣對他們兩人不公平,可是為了季禮的幸福著想,他不得不削弱她的奢望。怎麼說季禮也是姜家公子之一,一個小小的婢女根本配不上他,無論她是否真心待季禮,門不當戶不對是事實。
「季禮知道婚約嗎?」無衣極力掩飾內心苦澀,卻依然在不知不覺中流露。
「這門親事是季禮十六歲定下的,雖然他痴了後可能沒有印象,但我們的小表妹生得清麗嬌秀、聰慧敏黠,他沒道理不接受。當時表妹年紀還小,所以兩家人約定等到她及笄之時,便是婚約履行之日。她對季禮情深義重,一點也不嫌棄他的痴病,這樣的有情人,你不認為終該成眷屬嗎?」半捏造的謊言無疑正一點一滴腐蝕無衣的自信,蒼眸因傷悲更顯黯淡。
「他能覓得一位美嬌娘,可喜可賀。」淒愴的微笑混著窗外暖風吹皺姜伯詩一池心湖,良心的啃嚙使他恨不得盡快逃離這個壓迫的空間。
「是啊!這是季禮的幸福,誰也不能阻撓。」一句暗示說得他七上八下。「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告辭。」
「請等一下,我可以要求一件事嗎?」她困難地調整姿勢,端坐床沿,一頭青絲無序地散落縴肩前後。「你能不能告訴我,季禮在五年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濃眉不解地攢擰。「你問這做什麼?」
「如果說想當成一種回憶,會不會很奇怪?」她從來就不是喜歡回憶的那種人,但遇見季禮後,她卻小心翼翼珍藏著自己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他的過去她來不及參與,他的未來又注定與她無緣,她唯一能擁有的,就只有這麼點回憶。
抱持這些回憶,躲進自己的象牙塔里,以至于老死,她也該滿足了。雖如此,她卻無法忽略腦海逐漸蔓延的痛楚。
「你現在看到的季禮,與五年前的他,本質並無差異。」姜伯詩緩緩啟齒描述,當作給無衣的補償。「他的真,任何人都比不上。他雖為妾所出、雖然受到等同囚禁的待遇,卻未曾埋怨過,依舊以誠以摯看待所有人。他喜歡讀書,或許因為季湘居是個封閉的場所,他很難找到伴,就視書籍為朋友。他記誦與理解的能力,長他兩歲的我都自嘆弗如。假使他沒有中毒,什麼榜眼、狀元絕對有他一份。」
丙如她推測,季禮原本就擁有相當優秀的記憶力,無怪乎在他痴了後,一些典籍內容仍可倒背如流。
「有時候,我不免覺得是天護英才,否則以季禮的卓爾不群,為何上天偏偏給他這種遭遇?他善良、單純,不忮不求,為什麼大伙卻以異樣的眼光視之?」說到激動處,姜伯詩憤慨地擊掌于床板,繼而察覺到無衣的視線,尷尬地收回手。「對不起,我怎麼會說到這里?」
「沒關系,我了解你的心情,或者說,我和你的心情一樣。」蒼灰的光芒柔婉而懇切,姜伯詩緊繃的心弦因此松弛了點,但也撥起些許訝異。「季禮有如白蓮,亭亭淨植,出污泥而不染。可惜人們對于太純淨的人事物,往往豎起最多的警戒,加上姜夫人的規定、季禮駭人听聞的出生故事,演變至此也是無可避免。」
「純淨有錯嗎?」
「沒錯,但它會切切實實反應出人們內心的齷齪骯髒。」就像她剛開始接觸季禮那樣,一再地防備與否定。「不過,倘若能真正深入季禮的本質,會發現他很難令人不心動。」
「你在說你自己?」他的話教她唇畔的溫柔即刻被怔意取代,姜伯詩心知肚明地一問一答。「我知道你喜歡季禮。」
「又如何?」她盡量若無其事。
「你們不相配。」雖知曉是事實,但姜伯詩如此坦白道出,她仍免不了一陣刺痛。
「我是喜歡季禮,但那只是姊弟之間的感情,別無他樣。」
姜伯詩豈听不出來她假裝的鎮靜自適,傷人之語他實在不願多說,何況是這麼一個了解季禮的女人。
「最好如此。」他輕描淡寫做下結論,臨走時,嘆息般瞥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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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幾天的平靜,可孟荇娘的雙手仍在巍顫。
燃起火把的瞬間,烺焰燎原般迅速展開,像一幕幕驚心動魄的戲碼,在她眼前活生生上演。灼熱的溫度還殘留在她掌心,胸口的怦然至今不息。
她沒有做錯,她捍衛她的愛情,何罪之有?
然而,鏡台前的她卻毫無心安理得的自適,反倒如一座空殼,呆滯茫然。
原以為嫁進姜府,她可以拋棄過往渾渾噩噩的十七個年頭,毋須賣笑逢迎、毋須為人看輕,甚至能夠獲得無上的幸福,但上天卻開了她一個大玩笑……
她的丈夫不愛她……不愛女人……
雖然白無衣口口聲聲袒護姜季禮,可她絕不相信姜伯詩對他毫無凌越兄弟以上的情感。
所以她定要毀了姜季禮,她才有出路……
叩門聲霍然傳來,孟荇娘嚇了一跳,眸光充滿防備與恐懼。
她戰戰兢兢啟門,來者輕佻地噙著笑。
「我又不是陰間的牛鬼蛇神,你何必怕成這德行?」
「你……」怎麼又是姜叔易?
「先別急著趕我。」姜叔易一听便知孟荇娘的下句話,于是斷然截道。「我今天是來還樣東西的。」他攤開掌心,一塊綠油發亮的玉環映入她眼簾,她登時愣住,心鼓疾敲。
那不是她掛在脖子上的飾物嗎?是白無衣交給她的嫁妝!
「它背後刻了‘白無衣’三字,想必是嫂子你的。」姜叔易煞有介事拿起玉環,故作品鑒疑惑樣。「不過,說也奇怪,你知道我在哪兒撿到它呢?」
孟荇娘咬緊下唇,她感覺得到姜叔易已經知道她的所作所為,不過,在沒點破之前,她說什麼也不能先投降。
因此,她選擇了沉默。
「我在季湘居後院的草叢里發現它。」他眯眼,等待孟荇娘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