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潘家沒有女主人,住了兩個女賓,由兩位男士招呼,想想也真不成話。
潘浩元替我們訂好了曼谷的麗晶酒店,他說,這酒店就近著名的四面佛,女人來泰國,沒有不去求她保佑的。又酒店旁的那個宛如香港置地廣場的高級商場,正正有一間潘家的首飾店鋪,好讓我們去觀光。
在酒店安頓下來後,各人約好了在大堂的咖啡廳等,喝杯果汁或是什麼的,才到外頭走走,再上潘家吃晚飯。
我比賀智更快下樓來,潘浩元招呼著我。
看清楚他,滿臉的熱誠興奮,完全作好了做個好東道的準備。
潘浩元穿了一件白色的普勞名牌棉紡襯衫,兩條壯壯的手臂甩在袖子之外,現出棕褐色的皮膚,那條剪裁合度的深藍西褲,又緊裹著兩條分明是健碩而踏實的腿,很給人一種穩如泰山的健康安全感覺。
我是最喜歡這種感覺的。
女人是不是大都如此呢?
抑或因為我的身份,多少象征著給人欺負與看輕似的,故而我更加需要那種備受保護的感覺了?
潘浩元叫了飲品,繼而打斷我的思路︰「賀智呢?」
「她想先淋個浴再下來!」我環顧左右,看不見潘光中,因而問道︰「光中呢?」
「他去打電話。原來在酒樓訂好位跟你們吃晚飯,後來,我改變主意,決定在家設宴,彼此是老朋友,這在家里頭總比較舒適,談得吃得更痛快。其實,應該到我家小住,那兒地方還寬敞的。」
「住酒店不也一樣,且方便一點。」
潘浩元點點頭,似是會意,很自然地答︰「這也好,若然光中的妻在曼谷,家里有個女主人才易于款待女賓,我兩父子還真不成。」
我睜大眼楮看牢了潘浩元,一時間不曉得如何反應。
潘浩元當然覺得我表情有點怪異,問道︰「有什麼事嗎?」
我才如夢初醒,搖搖頭道︰「沒有,沒有。只是我不知道光中已有妻室。」然後,我覺得這話也實在說得太唐突了,于是慌忙補充︰「沒給她帶點什麼禮物來,不好意思,我到底是長輩,又是初次見面。」
「不相干,不相干,客氣些什麼!反正她到新加坡娘家去了,還帶著我母親一起成行!」
「你怎麼沒有提及已經娶了媳婦呢?」
既已圓了謊,我便大著膽子,埋怨了這潘浩元一句。
早知道是使君有婦,我就不用巴巴的攜了賀智來此一行。
一念賀智,心就冷卻一半。
等會兒她知道了真相,失望怕猶在我之上。
很難得這位富家小姐縴尊降貴的跑來跟潘光中親近,結果落得如是收場,也真令人惆悵。
雖道是連我都裝作不知有重點關鍵在,賀智的自尊仍是受損的。
在人前出了丑,固然加倍淒涼。
必起門來摔重重的一跤呢,依然是痛的。
潘浩元听我這麼說,竟還哈哈大笑,道︰「我都沒有機會跟你提起,我何只已經娶媳,且已有孫兒呢,今年都已經六歲了。可惜如今跟了他母親去看望外公外婆,否則讓你見見,包保你喜歡!」潘浩元越說越興奮︰「這孫兒不像父親,像祖父。
簡直跟我兒時一個模式烘出來似,我跟你從小認識,你來評評看,最公道。」
我心內重重的嘆氣。
賀智走下來了,換上了一身輕便的服裝,那頭齊肩的棕發,大概是洗過未干透緣故,拿橡筋松松地束起來,整張姣好的臉大大方方地呈現人前,更添一份明快。
我們等齊了,就上道去。
潘家的車子先在市中心兜了一圈,潘浩元很熱心地介紹名勝。我因心內有所牽掛,注意力集中在潘光中與賀智二人身上,竟沒有裝載什麼曼谷風貌。
甚至車子停在潘家家門,我還混混噩噩的不曉得已抵目的地。
「到了呢!」潘浩元提我,且打開了車門,伸手扶我下車。
是一幢相當新疑摩登的大廈,大堂入口處全鋪上乳白色的雲石,四周是幾根黑色白花雲石的圓柱,電梯以鍍金支住瓖嵌著茶色玻璃,完全一派金碧輝煌的氣勢。
潘家在大廈頂樓一層復式的單位內。
電梯門才一打開,就知道是婢僕如雲的富豪之家。
低下的一層是大廳、小偏廳、書房、飯廳,足有四干多尺,最吸引的是那個寬闊的露台,站出去,鳥瞰著整個曼谷市。
本城的夜景雖無香江的氣勢,然,能夠高高的站在所有人的頭上,傲視各人的作息,可仍舊是相當可觀的一回事。
大廈並非臨海而築,卻正正對著河道。
潘浩元說︰「這是曼谷首間可以停泊游艇的大廈,隨時可以棄車坐船,一樣四通八達。」
樓上是六間豪華睡房。再有另一道通往天台的樓梯,原來更上一層樓就是一個裝修得極具園亭風貌的人工園子,並不比我家的後園遜色。
誰能成為這兒的女主人,怕也是一重福份。
可惜,作客而來的兩位女賓都無緣問鼎了。
侍候我們吃晚飯的佣人,數目比主人與客人加在一起還多。
當然,這兒工資便宜。人力成了貧富極端懸殊的社會內的商品,其實是悲哀。
在香江,沒有太多人是認真的貧困。
據市場調查,住在廉租屋屯內的居民,購買力至高。走在一個屋屯停車場內,竟泊有相當多的名車。
第七章
香港人賺錢的機會與能力實為東南亞之冠,只要解決了居住問題,人人口袋都相當寬松,因而有資格待價而沽,無須賤價出售勞力。跟泰國,是太有分別了。
飯後,真不知是有心抑或無意,潘浩元跟我坐到天台花園去乘涼,卻不見潘光中與賀智走來加入我們的行列。
女佣給我們擺上了各式鮮果時,我乘機問︰「賀智他們呢?」
女佣答︰「跟少爺在書房里听音樂。」
潘浩元立即樂不可支地說︰「光中要找到知音人了,我那媳婦對音樂與文藝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心砰然一動,臉色抹下來,不置可否。
潘光中究竟有沒有把自己的實況給賀智說明白了。
筆意隱瞞,抑或誤導,都罪加一等。
像從前,賀敬生從第一天開始,就擺明車馬,可從沒有瞞過我什麼。
是我自願上鉤的,也叫沒法子的事了。
當然,其時賀敬生的身份,實在家傳戶曉,要瞞也瞞不住。否則,他可能也不會如此坦白。
迫至走投無路才豁出去,這不能叫做坦誠和大方,或許,我的心是太偏著敬生一點了。
女人就有這個毛病,一旦喜歡誰了,就會得為對方找借口,根本都不勞男的做什麼功夫,一切水到渠成,且言之成理。
無他,只一句話,情投意合之下,沒有什麼能阻擋得了。
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你冷了?」潘浩無問。
「一點點,人有點累,就會覺得額外清冷。」
「要不要下樓去?」
「好啊,也是告辭的時候了。」
「不多坐一會?」對方是有點戀戀不舍。
「我們還有多天勾留呢!」
我覺得有快快帶走賀智的需要。今兒個晚上,是要找機會告訴賀智,潘光中早已有妻並有子。
那潘光中堅持要代表他父親送我們口酒店去,我也不便推搪,就由得他算了。
一路上,三個人都不多話。
其實,以我的觀察,光中是個相當文靜而沉默的人。見了他多次,話都不多,不像父親,健談爽朗。
這種陰沉的性格,真不可不防。
翻心一想,在內嘆了一口氣。只為他是有婦之夫,在我的跟前少了一重可利用的條件,我就如此自以為是把罪名編派到他頭上去,也真是冤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