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一帆風順了。」
「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一切都是命定的。那些年,泰國局勢一直動蕩不已,我看準了鑽石的銷售會比黃金好,果然不出所料。」
「靠天緣巧合,也得靠你本身的奮斗。」
「有工作滿足感,是最易治療感情的創傷的。細嫂,你其實應該考慮找份工作,好作寄托。」
「我那有這番本事?」
「事在人為。沒有人天生是商業奇才。」
「人浮于事呢!」
「笑話了,賀家還缺生意呢。」
我有一點的為難,尷尬地笑了起來。
潘浩元隨即會意,說︰「如果賀氏王國太龐大,反而並非理想的容身之所的話,你或者可以考慮到我即將開業的股票經紀行來工作?」
「我?」
「對。這次到本城來,也是生哥給我拿的主意,他老早為我安排了,在聯合交易所買了三個經紀牌,持牌人是他的老伙計宋欣榮,一直催我開業。等了這麼些年,我看泰國的生意已經自行上軌道了,光中也成熟下來,父子兩可以輪流在港泰兩地照顧,才認真地計劃開業。」
潘浩元很誠懇地說︰「你要是願意的話,可以考慮到那兒管管事,過日辰也是好的。」
「我怕畫虎不成反類犬,是難登大雅之堂。」
「你沒有嘗試過,怎麼曉得是成抑或是敗?反正經紀行還未開張,你慢慢的考慮。」
「先謝謝你的好意。」
「不謝,只想幫你,工作是很好很好的治療創傷之金創藥,萬試萬靈。或者,這段日子,你到外頭走走,呼吸一口新鮮環境的清幽空氣,應會舒暢得多。」
「對呢,你不是說過要請賀智到泰國一游的?這陣子,她也需要出外散散心,你著光中給她搖蚌電話,約一約。」
這才踏入正題,不枉這一餐了。
「那正好,請賀智陪同你來,豈不是好?」
「不,我還不想動,就是留在家里,面對敬生以前走動過的地方,我才安樂。」
「不怕睹物思人?」
「但願魂兮歸來,稍慰我心。」
「你太抑郁,要悶出病來,我這就去跟賀智說,請她勸勸你。」
我不知如何阻撓潘浩元這番好意。他是果然搖餅電話給賀智的。
這天晚上,在大宅吃過飯,賀智把我拉到一邊去說︰「三姨,潘叔叔很誠意地邀請我們到泰國去一趟。」
「你去吧!我們早說好了,由你代表你爸爸去看望潘叔叔的。」說這話時,我心上又翳痛。
「一起成行,豈不是好?潘叔叔說得對,他怕你傷心過度,會生出病來。」
賀智的這番話,听得出來有相當誠意,並非為要我陪她成行。
這些天來,我跟她的距離的確拉近了。
「我要是去呢,你媽媽會不高興。」
我是情不自禁地實話實說了。
「她有興趣的話,大可以跟著我們一起成行。省得一天到晚跟那撩事斗非的三姑六婆在一起,事必要弄至家無寧日,才叫安樂!頂怕她以此作為精神寄托。」
我苦笑。
才說到關節兒頭上去,那敬瑜姑女乃女乃就出現了。說︰「細嫂,大嫂有請呢!」
我應了聲,隨著她走進客廳去。
「小三,我有句說話問你!」
聶淑君的面色並不好看,一副陰惻惻,是既惱怒,又得其所哉的一副曖昧表情。
「什麼事呢?」
「你跟那個做鑽石生意的泰國男人,很熟絡嗎?」
「潘浩元?」我想了想再答︰「是敬生的大客戶。」
「你認識人家多久了,怎麼又是鮮花,又是燭光晚餐的?敬生才過了尾七不久呢!」
我嚇那麼一大跳。
怎麼我好象活在恐怖的政治陰謀里似,有人靜觀我的動靜,又忙于通風報訊。
我的自由,顯然被干涉了。
這還不打緊。
最令我悲憤的是聶淑君的語氣,活像我已經成了出牆紅杏。
這層冤屈,我怎生吞得下去?
對我固然是侮辱,對敬生,也是太不敬了。
「大少女乃女乃,請別有什麼誤會,潘浩元且是我的老同鄉,我們從小就認識的。」
「啊!原來是細嫂育梅竹馬的老相好!」
我恨不得撕那姑女乃女乃的一張烏鴉嘴!就只怕沾辱了我一對清白的手而已。
「本來呢,世界是新潮世界。連敬生本人在生,也未必管得住你,我就更沒有這番資格了,只是人言到底可畏,敬生也真待你不薄,賀家在社會上又薄有名聲,你且留一留手,凡事別太張揚,讓人家抓了當笑話講!」
我氣得雙眼要爆出火來,若不是此時賀智出現,擋到她母親面前去,我怕要撲到聶淑君身上去,跟她拼了。
忍了她二十年,在敬生棄世的今天,她更變本加厲地迫害我,我是忍無可忍了。
「媽,你顧一顧自己的身份好不好?街頭巷尾的謠言,出于拿是非做人情的八婆之口,你也好信,也好拾人牙慧的說刻薄話。剛才你的對白,過時陳舊得連電視台的長篇劇也不屑用,更不配你賀家大少女乃女乃的名位。」
聶淑君讓女兒這一番數落,嚇得呆了一呆。
「怪人須有理,你不問情由地听人家搬是弄非,有天弄出人命來也算稀奇!」
「賀智,你這是指桑罵槐,還是有什麼意思?我巴巴的來陪在你母親身邊……」
賀智還未等姑女乃女乃說完話,就講︰「明人不做暗事,我賀智何須指桑罵槐,我指的那個一天到晚搬是扯非的人就是你。沒有人要求你來跟媽媽作伴,你且現在就回你老家去,在外頭你要講誰的壞話都可以,別在這兒搗蛋!」
「賀智,好了,你這是有完沒完?」聶淑君看賀智認真起來,一邊畏懼女兒的凜然正直,另一面也維護著小泵子,別教親戚下不了台。
「我造誰的語了?當事人還不敢否認她收過花,吃過晚飯!」
「這就等于跟人家睡過覺是不是?」賀智勃然大怒。
沒想到在社會里頭干活的職業女性,真可以如此理直氣壯,百無禁忌地挑戰生活上的不公平。
我是太佩服這種勇氣了。
相形之下,我這些年的所謂涵養,顯得如此的小家子氣,形同助紂為虐,真是慚愧。
「我來告訴你們,我這就跟三姨去泰國探望潘叔叔去,是爸爸生前囑咐過的,怎麼,還有什麼話說?思疑我陪著庶母遠道去幽會嗎?簡直狗口長不出象牙!」
一說完,掉頭拉著我就走。
賀智陪我走回家去的一路上,才不勝啼噓。
「三小姐,害你動了氣,真對不起!」
「這年頭,真是太多的小人當道。媽媽也是盲塞得不得了,她從來沒有好好想過,究竟是怎麼樣失去爸爸的?她一直以為是你。你的出現使她敗下陣來,以為沒有了容璧怡,她就大可以安枕無憂,真是淺見。」
我不知如何回答。
進賀家的這些年,幾曾听過一句半句公道話。
如今驟然入耳,感動至深。
賀智說︰「江湖上素來橫風橫雨,並不因你是富貴中人,就自動減弱,我比你更習慣兵來將擋,或者可以說,我用的辦法,跟你不一樣。」
與賀智走的這短短路途,宛如知已似。
曾幾何時,就和她是兩個不相干的人,只靠了敬生作聯系。
如今中間人不再存在了,原以為頓成陌路,誰知卻走近起來。
人的關系與感情當真微妙。
為此,我倒更心甘情願地跟賀智到泰國去,認真的散心。
當然,更希望有預期的成果。
潘浩元父子來接我們的飛機。
我是跟賀智一早講定了的,不要住到潘家去。
我還是頭腦較守舊的人,尤其經過姑女乃女乃造謠的一役,猶有余悸,就算是我杯弓蛇影也好,自欺欺人也好,我和賀智住在酒店里頭,總比較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