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登入注冊
夜間

情霸天下 第4頁

作者︰梁鳳儀

「你到過這兒?」高掌西問。

「很久之前。」

「還記得一切。」

「山上的人事不像山間的氣候,沒大變化。我兩年前來過,還是那老樣子。」

那男子倒真能干,一下子燒好了水,把熱水先往碗筷上澆,沖洗干淨,再下面。

當那碗即食面捧到高掌西跟前去時,香噴噴的,吃得高掌西無比歡暢。

她並不知道即食面可以這麼好吃。

一則為她根本肚俄,那對味覺是至大的刺激。二則是她很久很久之前吃過即食面,現今有種嘗新的好感覺。高掌西的生活不消說是天天宴客,夜夜笙歌,競日與鮑參翅肚為伴,哪兒有機會吃些民間的粗榮與小食?連即食面對她都屬新奇。

「肚子飽了,舒服了一點沒有?」男子問。

「好多了。」高掌西笑著答。對方看她一眼,竟有一剎那的暈眩。

原來高掌西這女人在吃飽之後,面露紅光,竟這麼的漂亮迷人。

男子可能為了要遮掩他心上曾有過的窘態,便慌忙地站起來,把碗筷收回廚房去。

斑掌西慌忙跟進去,道︰「讓我洗吧!」

也不等那男子反應,就把碗筷搶過來,在那水槽中放了水,拿手作布,指抹著碗筷。

男子的眼楮一直盯著高掌西的手,沒有把視線調開過。

世間上竟有線條與肉色這麼柔美的一雙手。

這雙手是用來做什麼的呢?

男子忽然生了一陣莫名的沖動,如果這麼一雙縴縴的如玉蔥似的手能在他結實的背上摩挲,那會是多舒暢、多浪漫、多快樂的一回事。

他情不自禁地開腔說話︰

「你的手……」

「什麼?」高掌西回頭問道。

被高掌西這麼一問,男子登時語塞,支吾著不知如何作答,顯了靦腆。他知道這跟自己的豪爽神態和高個子的魁梧體魄不配襯,因此更急得微微漲紅了臉。

至于高掌西,被一個陌生男子這樣地盯著和談及她的一雙手,由驚駭而至有點羞愧,她誤以為對方是在訕笑她洗碗筷的手勢。無疑,她並不善于操作家務,完全沒法子記得她何時何日曾做過廚房功夫。此刻的動作,一定是笨手笨腳的,看在這男子眼內,就覺得好笑。

于是,高掌西設法子解釋,她說︰

「我不懂做家務,這是真的。洗得不干淨,不要緊吧?」

「不要緊的。」男子差不多吁一口氣,他知道高掌西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那就更好。

由于輕松了,故此他問︰

「你肯定是外來客,是從香港來嗎?」

斑掌西本想答︰是的。

但她隨即想,這面前的男子不是個初相識的陌生人嗎?只不過他表現得很大方很斯文也很爽快,給自己的印象很好;又在客觀環境上不得不相處,主觀心理上對他沒有怕生的感覺,才談上幾句罷了,故怎麼好一下子向他透露太多有關自己的身分呢!

況且,她不是別人,她是高掌西。

斑掌西三個字在香港工商財經界是如雷貫耳的。一提到高崇清家族,連小學生都听過。她怎麼能輕率呢!于是,她答︰

「我是從美國德薩斯州來的。」

「德薩斯州嗎?"男子重復著這個地名,好像有點猶豫。高掌西以為他根本听不明白德薩斯州,于是便加解釋︰那是美國南部的省分,並不如東西兩岸般發達。」

對方答︰

「在美國生活不是要凡事親力親為嗎?」

原來是為了這個疑惑,高掌西笑著︰

「我母親非常疼我,故此不要我負責家務。」

「你很幸福。」那男子也笑了。

「你是說不用做家務就很幸福?」

「不,不,我的意思是有個疼愛自己的母親就很幸福。」

斑掌西沖口而出︰

「誰沒有了,母親是世界上最愛自己的人。」

「如果母親已不在世呢?」對方這樣答。

斑掌西怔住了,凝望著眼前的漢子,覺得他似有淚光,便問︰

「你母親不在世了?」

「連所有家人都不知去向。我是個孤兒,在西安出生,在政府的孤兒院長大,從未見過父母。」

「對不起。」高掌西歉然。

「不要緊。身在福中的人最緊要抓住幸福,沒有這番好際遇,人還是要活下去的。像我,你看,不是活得頂快樂的。」

「你能這麼想,太棒了。」

「謝謝你的鼓勵。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比有母親更幸福,

但世界的重大不幸又未必屬于無母的孤兒。」

斑掌西點頭,對這男子有了很好的印象。

彼此似乎熟絡起來,就坐著閑談。

男子還跟高掌西說︰

「你飯後要喝咖啡還是茶?」

「什麼?」高掌西驚喜地問。

「我只有龍井以及雀巢,合你口味嗎?」

然後,男子又從背囊中模出了幾個茶包。

斑掌西失笑︰

「你那八寶囊內還有什麼東西?」

「你留落在荒山野嶺之中三天,要用的東西,全部齊備。」

「好,我去燒水。」

「成嗎?還是我來吧!別辜負了你母親把你培養成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人。」

水終于燒開了,高掌西並沒有想到水壺是會這麼燙的。她一手抓下去,就驚呼起來︰

「哎呀!」

男子搶步上前,捉住了高掌西的手,細看,急道︰

「你怎麼這樣笨手笨腳的,看,燙傷了。」

那語氣像是成年人責怪一個頑皮的小童,不懂好好照顧自己似。在粗豪的聲音內蕩漾著溫情,充滿著關懷。

這為高掌西帶來了一種新鮮的感覺,這感覺無疑是好受的。

好受得令高掌西忘了皮肉的痛楚。

她像個受了驚的孩童,眨著雙眼,不敢哭,不敢再喊痛,因為怕再受一種帶著情意的責難。

她只抿緊了嘴,不知在細味剛才那掠過心頭的好感覺還是在忍住火燙的灼痛。

男子沒有留意到高掌西的表情,老早已沖回堂屋找他那背囊,拼命地翻出了一支藥膏,再走到高掌西跟前,不由分說,抓起了高掌西的手。

「痛不痛?」他問。

「還可以。」她答。

「不可能不痛,你是如此的嬌生慣養,皮光肉滑。」高掌西漲紅了臉,在她活著的這二十多三十年里,未嘗有人這樣子跟她說過話。

這男子,老是在粗糙之中,顯示他的細致。

別有一番叫人受落的魅力。

斑掌西差不多看傻了眼,她目睹自己的雙手交托在一個陌生的男人手中,任由他輕輕地把藥膏,一層又一層地涂上去,溫柔地掃撫在她右手的五個指頭之上。

曾幾何時,她高掌西的雙手曾經輕輕放在莊達華的手上,將終身付托于他。

絲蘿非獨生,願托喬木。

然而,結果呢?

再朝這個方向想下去的話,高掌西不是子痛,而是心痛了。

她甩一甩頭發,把思維拉回這個陌生男人身上。一個新相識結了自己的照應,竟是如此細膩而又溫柔的,為什麼呢?

斑掌西想,因為他們屬于兩個不同的世界。基本上不相往還,沒有任何利益沖突,人性善良的一面得以一帆風順地發揮出來。

她和他的相處是短暫的,再不會有日後的任何系連,一如藍天上一撮飄浮的白雲,飄過,就算了。因而,一定美麗。這跟她生活圈子內的人物截然不同。

活在香江那特定的環境之內,什麼時候都是山水有相逢的。

今日的恩,可以變為明朝的怨。

從前的愛,能夠是將來的恨。

在哪時哪日曾犯的一點過錯,可以是一直含膿的腫瘤,在十年八載之後,忽然毒發攻心,害得人措手不及。

逼得所有城內的人,天天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去減低他日多一重困擾的機會。

香港,是世界聞名的壓力之城。

上一頁 回目錄 下一頁

單擊鍵盤左右鍵(← →)可以上下翻頁

加入書簽|返回書頁|返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