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來有自。
斑掌西抬眼望那漢子,怎麼自己為了他,而想得這麼遠,這麼深,這麼透切?是為了一個什麼緣故,而翻動著心路歷程,作些什麼準備?
那男子是在極端舍不得的情況下才放下高掌西的手的。
當他把那縴縴玉手放在自己掌上,為她敷藥療傷時,似是如獲至寶。
天下間有如此柔若無骨的一雙玉手,令人不能置信得像站在黃獅寨巔,觀賞那天然的怪石絕壁一樣,無法不嘆為觀止。
就在此刻,那男子有個童話式的幻想。他但願自己是在渺無人煙的叢林內,拯救了一位蒙難的小鮑主,他拖起了她的手,輕吻下去。
這一吻,會令他整個人震栗,每一根的神經都會顫動。
柔情原是最最最刺激的。
不是因為自己輕薄,而是那雙手,忽爾的在他心目中,如黃獅寨一樣,跡近稀世奇珍。
這番發現,跟他很多年之前,第一次造訪張家界時,是沒有兩樣的。
唯一的不同處,或者就是黃獅寨可一攀再攀,金鞭溪與琵琶溪可再三蒞臨。可是,眼前這雙縴細柔美的手,明朝一到,就很可能後會無期。
他甚至不知道她貴姓芳名。
才這麼一想,男子一邊為高掌西泡了茶,一邊就故意問︰
「喝咖啡恐你睡不牢?」
「不,我能睡與否與咖啡無關。」高掌西答。
「那麼,要換一杯咖啡嗎?」然後他笑︰「我不知該怎樣稱呼你?」
斑掌西本想把姓名講出來,但翻心再想,不成。
在于一個絕對陌生的環境內,對一個百分之百陌生的異性,透露她的真正身分,未免鹵莽妄撞,兼帶著危險。或者,她現今跟這男子獨處都已是一重危機。
只是高掌西教自己不要朝那個方向想,對方能對一個孤身女子的加害,在于這大自然的環境之內,他只可能獲得最原始的利益。
-個男人在一個女人身上得到的原始利益是什麼?不言而喻。
唯其有這個顧慮,表現更不輕松,更易引致危機。
相由心生。
不能把這些危機的顧慮表面化,否則可能得出一個相反的效果,演變成一種莫可名言的誘惑。
對雙方面的誘惑。
筆而,高掌西坦然面對一切。
況且,在這個嶄新的境況內,她以月兌離舊形象的姿態出現,是最適當不過的。
斑掌西應該仍留在香港,是高氏家族內的一員猛將,企業界中的一顆慧星。
站在黃獅寨巔,與陌生男子為友為伴者,是天地間的另一個女人。
這女入的名字嘛?
斑掌西答︰
「我露西。」
「是英文名字。」
「從小便在美國出生長大的中國人都先起了英文名字,然後中文名字與英文名字類同。」
男子點頭。
斑掌西怕自己不夠誠意,于是多加一句︰
「我姓顧。」
「顧小姐。」
「叫我露茜。」
現在有了名字,對方反而不好意思稱呼了,他有點靦腆,然後然後想了想總該回敬,才是相處之道、于是說︰「我姓楊,單名一個青字。」
「楊青,我就這樣稱呼你,好嗎?」
「好的。」楊青奇怪自己是個爽朗的人,為什麼在稱呼上竟有著為難?他怕叫她露茜,他忽然只願意在心上默默地叫喊她,而無法說出聲來。
在心上低呼或吶喊一個名字,其實更深刻,更能有韻味。
尤其是一個擁有如此美的玉手的女人名字。
捧住了茶杯,他們開始絮絮不休地談起話來。
起初的話題盡繞在張家界,楊青向「露茜」介紹很多在這山嶺內生長的花草樹木,他如數家珍地背誦出來,再加分析,趣味盎然。
斑掌西托起腮幫,像個在榕樹頭細听故事的乖乖小孩。全神投入。
然後,她眨動著精靈的大眼楮,問︰「這麼多花草樹木,你最喜歡哪一種」
楊青興高采烈,毫不猶豫地答︰「當然是珙桐,那是被國家列為稀有而珍貴的古老樹木,是備受保護的,屬于世界性觀賞的植物。」
「珙桐?」高掌西連名字都沒有听過。
「對,珙桐分布在海拔一千米以下的山坡谷地。它的特色是四季開花,每一簇花都會成球狀,由很多雄花伴著一朵雌性花組成,學名叫鴿子樹,農民對它卻另有個迷人浪漫的稱謂。」
說到這兒,楊青停住了,是賣一下關子,還是另有別情,高掌西並沒有心情深究,她只是急于想知道珙桐那個俗名如何浪漫與迷人。
于是她問︰「那叫什麼呢?我猜一定跟這四季常開的花的結構有關系。」
無疑高掌西是聰明的,她猜對了,楊青告訴她︰「俗稱‘坐擁花魁’。」
「嗯,就因為眾多雄花之中,只有一朵雌性花之故嗎?」
「對了。」楊青問︰「你覺得這名字怎麼樣?」
「還可以。」
「你有更好的建議?」楊青問。
「明天我們有機會在山上看到珙桐嗎?待我看了花,才給它另起一個名字。」
「好,這游戲好玩極了。」
「你此來是否與我一樣,為了游山玩水?」高掌西問。
楊青笑道︰「我此來,既為私也為公。私事當然是張家界百訪不厭,但願長居于此。」
「公事呢?這兒會有公事嗎?」
「有。我是來尋找兩種生長于這山區的動物,要捉捕一兩只回去。」
「你是獵人?」高掌西有點駭異。
細看楊青的模樣,倒也有幾分似。
他身材魁梧,帶著渾身英爽的豪氣,有一種威儀,也有一種架勢。
那不是屬于商家人的氣派,也不是念書人的氣質,而是久經江湖風險生出的一份坦然與舒邁,最有風采。
楊青若是屬于原野森林,與天然動物為伍的話,是令人入信的。
楊青想了一想,問︰「你不主張射殺動物?」
斑掌西奇怪對方有此一問,一時還未及回話,楊青及悅︰「我告訴你,如果動植物的死亡能帶來人類的新生,也只好犧牲它們了。我們不是活在一個為了本身利益而至互相殘殺的世界嗎?人對人尚且如是,何況是對待動植物呢!」
然後楊青嘆一聲︰「無疑,這仍是可惜與可憐的。」
斑掌面笑而不答,說到這番人吃人的道理,沒有比她看到更多的實例了。
在這山頭野嶺之上,追捕逐殺一些小動物,又算得了什麼事。
一個香江商場之內,仍不留神,就會被強者吞噬。
早一陣子,城內首富榮必聰因為管教一子女過嚴,他的一子一女榮富與榮寧聯手反抗,加盟韓統集團,差一點整個榮氏三國就被韓氏家族吃掉,就是一例。
親如父子骨肉,尚已在利字當頭之下,一個個你死我活,何況是山野間的一一些動物小生命。
斑掌西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楊青問︰「露茜,你笑什麼?」
斑掌西歪一歪頭,問︰「你听過保護野生動物這一類的機構沒有?」
「听過。」
「社會上還有很多很多這類充滿著人類同情,發揮著人類愛心的機構,作猜倩在這些慈善機構內有沒有人吃人的事件發生?」
楊青一听,呆住了。
他沒有想到高掌西能提出這麼個發人深省的問題。楊青自明所指,在國內與國外均有些慈善機構,里頭平等的人為了權勢地位,一樣打得頭崩額裂。
凡是團體,需要領導有人,而在上位者又不得不擁有優惠特權的話,就會有刀光劍影,殺戮取替。
楊青只得點頭同意;
斑掌西感嘆︰「這最近,我們城內的一個社會福利機構,才為了改組問題,兩幫人爭奪那名譽會長之餃,而拼命拉關系以坐大聲勢,從而建立奪得寶座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