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指和男人一樣反覆無常罷。"她立刻回嘴,不知他是否在開她玩笑。藍道笑了,看她的脾氣有恢復的跡象,覺得頗欣慰。最近他很喜歡逗她,就像逗貓一樣。然後得到小小爪子的反擊。美雅坐在他們對面,假裝視而不見。
"多變,"美雅說道。"羅亞爾河是無從預料的——它有時會使葡萄園和山谷泛濫成災……有些沒知識的農夫認為這是來自上帝的懲罰。靠近海口的時候,河就變寬、變深了,我不太喜歡。不過它在土倫的時候具有皇家氣派,貴族風采——它流經城堡,還有森林……今年河水好像不多,你不……"女孩發現藍道用估量的眼光盯著她時,立刻住口了。若薇只露出有點訝異的樣子。
"美雅,"藍道緩緩說道。"對一個女侍而言,你真可說是見多識廣了。"
女孩低頭望著自己的手。"我跟著尼洛走遍了法國。"
美雅確實是個有趣的謎,她的才華和能力遠超過年齡和出身。她不僅能讀能寫,而且思路敏捷,常識豐富。
"美雅,你家在哪里?你在何處出生的?"若薇問道。
女孩搖搖頭。"我不知道,尼洛說他也不記得了。有一年我們在土倫待了很久,我想你也可以說我是來自土倫。"
"你在那里做什麼呢?"若薇含笑問道,女孩聳聳肩。
"什麼都做,小姐。我什麼都會做。"美雅霎時粲然一笑,表示她認為這世界大體上說來還是個快樂的所在。接著她又回頭望著窗外。
"這我絕不懷疑。"若薇向旁邊的藍道表示,他露齒笑笑表示同意。
"只要你喜歡她就好了,吾愛。"
這種親呢的稱呼毫無意義,但仍然輕易地激起了她的反應。他從前也這麼叫過她一次,那是在極度激情的時刻。從他唇間吐出的這兩個字好溫柔,像般滲入她的毛孔。若薇躺進他臂彎,享受這份親近。
他們逐漸接近鄧戈領地,豐沃的綠色大地開始柔和的起伏,道路不再與羅亞爾河並行。一幢黑影打破了地平線,藍道微微緊張起來。
"那就是鄧戈堡。"他說道,美雅立刻跳到窗邊,手指攀著邊緣。城堡被巨牆和圓形高塔所包圍,還有一條上面架了橋的護城河。護城河已經淤淺,沒什麼實用價值,僅能發揮裝飾作用。樹木、開花的長春藤和一蓬蓬的白玫瑰在牆邊懶洋洋地隨風搖曳。
"天啊!這里究竟有多少座塔?"若薇問道,隔著半開的鐵門,她沒辦法看清楚。
"八座。"藍道說道,伸出一條手臂橫搭在窗沿上,以免馬車在門前停下時,她會往前僕跌。
"小姐,看那道門!"美雅叫道,若薇往前傾身。藍道抽回手臂時,手背無意間掃過她的。兩人隨即僵住不動,迫切的毫不留情地沖刷過藍道,他用力吸了口氣,無法自制地想要她,心中充滿兩人纏綿的景象,他的嘴唇發干。
若薇感到自己的每一根神經都混亂了,脈搏又重又快,仿佛血液已變成融化的銀液。若薇羞紅了瞼,不顧一切地集中視線望向窗外。
"看什麼,美雅?"她喃喃說道。
"看鄧戈家的紋章呀!"年輕女孩興奮地答道。"就刻在門上——-一個年輕男子手中拿著一張盾……還有一朵薔薇。"
"薔薇?"若薇重復道,她知道藍道正目不轉楮地盯著她,艱難地咽了口口水。"可是那不是皇家的標幟嗎?"
"鄧家和皇室有點淵源,"他故作輕松地說道。"不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十二世紀的時候,安朱的杰佛瑞取了英國亨利一世的女兒,他們的兒子就是後來的亨利二世。一四年代,安朱的何尼把女兒嫁給了亨利六世——"
若薇滿懷感激地接下這個話頭,她急著想用其他事情轉移注意力。"可是我不明白,"她插嘴。"為什麼和幾個亨利的後裔結婚,就能讓鄧家在紋章上畫薔薇。"
他的視線自她靈動的藍眸移至她起伏有致的唇線,一時之間藍道完全忘記自己要說什麼了。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如此饑渴地渴望一個女人的身體、和甜蜜。他費了極大的力氣才重新集中精神繼續。
"那朵薔薇是從戰爭中贏來的。十五世紀中,安朱的菲力浦為了爭奪統治不列塔尼的權力,打敗了兩個強大的家族。就算這還不足以讓他采用皇家的薔薇標幟,戰爭後他娶了一位十六歲的少女。一位英國新娘——名叫薇蓉。大家都叫她英國薔薇,听說他把她看得比什麼都珍貴。"
馬車駛進大門,開始在堡內的車道上奔馳,若薇急急將視線自他身上移開。
"柏家的紋章又是什麼樣子呢?"她問道。
"一面盾、一頭狼和一棵樺樹,所以藍道在柏家是個很普通的名字,長子通常都叫這個名字。它的意思是狼盾……帶著這副盾牌可以使戰士所向披靡。"若薇的臉雖然背著他,不過仍然感到他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所以柏家人向來有把握能予取予求。"
"直到他們發覺過度自信導致挫敗為止。"若薇固執地說道。
"這種事情有好幾世紀都沒發生過了。"
鄧戈城堡無疑是她僅見最可愛的建築物之一。堡中最古老的部分是一座碉堡,有突出而堅固的塔樓和陡峭的牆壁。比較現代的部分是哥德式設計,雄偉優雅,上有槍炮眼、圓椎頂的高塔和拱窗。城堡位于連綿數里的林園中央,其間還點綴了小池塘,和一叢叢的玫瑰、杜鵑、石捕和菊花。
"哦,真美。"若薇說道,藍道嘲諷地抿起嘴唇。
"這是鄧家唯一的紀念碑。他們已絕嗣了。"
馬車又經過兩道門,然後蜿蜒繞過小池塘和樹叢,最後方才直通城堡。建築物周圍的土地都受到細心照顧,花木配置得恰到好處。而在美麗的外表之下,還是可以明顯看出這座城堡是昔日的要塞。
城堡的大門氣派非凡,四翼由中央分別向四方伸展。真奇怪,這種羅馬式的古典設計竟能和其他部分的哥德式建築配合在一起。本來很可能會產生不協調的效果,或許該歸功于設計簡單吧,城堡成為一個和諧的整體。馬車停了下來,若薇感到自己的好奇之中又摻雜了緊張。美雅卻一副安之若素的樣子,因為她早已習慣生活中不斷的新變化。
"這座城堡那麼大,可是好像沒什麼人嘛。"美雅評論道。
藍道點點頭,將手臂從若薇身後抽出。"目前這里的僕人很少,"他答道,在門房走過來以前便將車門打開。"不過村中有一些人能來幫忙……就說是儲備力量好了。"
藍道率先下車,然後一名面貌溫和的門房過來扶兩位女士下車。這段旅途已使若薇疲憊不堪,她對自己在大病一場後體力如此不濟有點火大。
"他們不知道我們要來,"藍道表示,攙著若薇走上屋前的台階。"大概還要花一、兩分鐘才能把房間準備好。"
前門打開的時候,若薇發出一聲贊嘆。二樓有一圈圍了欄桿的畫廊,展示了豐富的藝術收藏。角落、拱門上和走道里都用神話里的動物雕塑來裝飾。堡中內部的色彩淡雅;淡藍、乳白、薰衣草紫和薄荷綠,牆壁和天花板上則繪著洛可可式的金色瓖嵌。
"從前這里很高雅,"藍道淡淡地表示。"簡單而有品味。但在我母親來這里的最後幾次,她決定要再度重新裝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