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主夫人低頭對著蘭絲的耳朵低語道︰‘你認識平勞倫嗎?不認識?沒關系。你可以侍候他。’
勉強環顧了室內一圈,蘭絲木然的盯住地板,低聲回答道︰
‘我可以侍候秦愛華嗎?’
‘當然不行!你好大的膽子!’公主夫人憤怒的低聲斥責她︰‘听著︰平勞倫從九點就開始喝酒,現在已喝得差不多。他只要一喝醉,就變得笨手笨腳的,所以你在侍候他的時候要特別小心。上次他喝醉的時候,洛琳伺候他,就被他打得遍體鱗傷,兩個月以後傷痕才消。今天晚上,除了他之外,你至少還得伺候三、四個客人,所以我不希望你被弄得一團糟。如果你把身上的衣服弄壞了,我就要扣你的工資,還有一點要記住,平勞倫已經付了帳,如果他給你任何小費,你都要直接交給畢杰。我最痛恨我的小姐們在我面前搞鬼,你最好記住這點,听到了嗎?’
听完這段可怕的警告,她們正好走到一個年輕人面前停住,只見他癱坐在一張罩有馬海椅套的S型雙人椅中。
‘啊!平先生!’公主夫人忽然轉換了一種法國口音,咕嚕咕嚕的說道︰‘我這里有個小姐很想認識您。容我替您介紹...’想到她根本不知道蘭絲的名字,公主夫人不得不把話停住,想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這位人稱「神秘白玫瑰」小姐。’
蘭絲真恨不得自己能立刻縮小,藏到點綴在黃地毯上的紫藍花瓣中。
平勞倫哩哩咕嚕的說了一串話,內容大概是‘喜歡我?真的嗎?好,好,好,好...’這個‘好’字慢慢結束,他顫巍巍的伸手去抓蘭絲的手臂,用力把她拉到他身旁,一起坐在那張S型的雙人椅上。
平勞倫不過卅出頭,一個大鼻子仿佛是向駱駝借來的,這個大而突出的五官,是他整張臉上的焦點;他的眼楮又小又斜,沙色的頭發稀稀疏疏的散在腦袋邊垂下,露出兩只耳朵。身上那套昂貴的衣服,顯然是今天晚上才上身的,但此刻他的領帶已歪斜在一旁,白襯衫的前襟上,沾滿從下顎滴下來的酒漬。
眼看著自己的處境,如此快速的每況愈下,蘭絲整個人嚇傻了。但平勞倫醉醺醺的伸出手環住她的肩膀,想替他們未來的關系打基礎,卻使蘭絲沒時間坐在那兒繼續發愁。當公主夫人一離開他們走入人群中,蘭絲立刻沖到雙人椅的另一端坐著。平勞倫手中正拿著一杯滿滿的酒,蘭絲突如其來的動作,使他這只軟弱的手,將半杯酒灑在他們倆人之間的椅墊上。
‘你怎麼那麼笨手笨腳!’蘭絲叱嘖道︰‘上星期夫人才花了廿五個金幣把這個椅套重新換過。她看到你的杰作,一定會非常生氣,馬上開個帳單給你,要你負責全部重換一遍。’
可憐的平勞倫實在太醉了,以致于搞不清這其實是蘭絲的過錯,他醉眼迷蒙,沮喪的看著她。‘沒關系。’蘭絲繼續說道,勉強自己拍拍他那毛茸茸的手,對他露出一抹共謀的笑意。‘我們不要告訴她是你弄的就好了。’
笑著松了口氣,平勞倫突然靠近蘭絲,想藉著身體的行動來表達他的謝意,她用力把他推向他的座椅,說道︰‘不,不!好好坐在那邊,不然你會弄濕褲子,待會兒站起來像什麼話?我們來談談你的馬吧!’
這是蘭絲家鄉那位史太太經常掛在嘴邊的論調,她說︰‘只要對男人提起政治和馬匹,他們一談就是好幾個鐘頭。’顯然,平勞倫現在並不適合談政治,蘭絲非常幸運,正好平勞倫下個月有匹小雌馬要在德比參加競賽,他的朋友、家人早已對這個話題厭煩了,都拒絕和他繼績討論下去。現在有個志願的听眾,他簡直高興死了。
他開始對純種馬的訓練,發表了一連串不連貫的話論,這些看法顆然是來自他的騎師以及紳士運動月刊。蘭絲只要偶爾應答一、兩句‘真的嗎?’或‘說得好,平先生!’便可以把他應付過去了,因此他說話的時候,她大部份的心思都在思索研究自己的處境。
蘭絲知道,今天晚上自己大概沒有機會去探測秦愛華的惡行了。真是不湊巧!明天她可要想出一個計謀去解開秦愛華的謎!此刻,蘭絲最盼望的就是快速安全的回到莎菲姑婆家去。由于市政府小氣的政策,倫敦市區的路燈只準從天黑亮到午夜,因此現在馬路上一定漆黑一片。要她在黑暗中找到回家的路,一定不容易,但現在她必須把這個問題拋開,因為她目前最大的問題是如何偷偷溜出公主夫人的領域。她必須非常謹慎小心才行。
鮑主夫人剛才那番嚴苛的談話,已提醒了蘭絲。如果她企圖離去,一定會被視為月兌逃,而施以粗暴的處罰。至于畢杰,他會不會用那雙巨獸般的粗臂來阻止她離去?果真如此的話,她一定會引起一陣騷動,秦愛華便會注意到她,日後或許因此對她有所防範。她絕不能那麼笨!一定得悄悄溜走才行!
畢杰站在她方才進來的那個走廊上。如果他被叫走了,她或許能夾在進進出出的人群中,偷
偷溜出去。
畢杰銳利的眼光在室內巡回著,開始轉向她所在的地方,蘭絲趕緊調開她的視線。
她發現,這個房間其他的部份雖然裝修得富麗堂皇,但是並非一流的設計與手工,顆然無法引起在場紳士的欣賞與共鳴。在房子的右手邊,是一座雕花的寬樓梯,它的欄桿上飾有許多射箭的小天使。看見牆上裝飾了一排畫,蘭絲本來松了口氣,定楮一看,原來那不是什麼風景畫,而是一些正在行使婚姻行為的男女壁畫。蘭絲對這方面事的了解,多半是從一些企圖重整國家道德風氣的保守資料中得知,不但所知有限,而且也不甚正確。
不論這棟建築物里或這個房間里進行的是什麼樣的歡宴,宴客們娛樂的內容包括愉快的交談,狂飲及放縱的調情。秦愛華在房間里遠遠的一角坐著,在他身邊環繞了一大群紳士,由公主夫人和她的手下對這些人卑恭屈膝的模樣,可以看出這些人都是頗有聲譽、地位的。
那兒還有一位皇室的公爵。蘭絲從無數嘲諷他奢侈作風的詩文中,得知他的身份。在那公爵身邊的,一定是南斯柯爵士的佷子,因為大家正在向他致意,祝他生日快樂。至于他周遭的其他人,蘭絲都不認識,她只能從他們的舉止、穿著推測出這些都是出類拔萃的紳士--貴族中的貴族。
門口掀起一陣騷動,有個男人進來了,由于蘭絲一直在注意秦愛華,因此等到她轉過頭去,想看看來人是誰時,那人已被一大堆朋友圍繞住,擋開了她的視線。顯然那是一位知名人士,他的來臨立刻吸引住秦愛華那群人的注意力,紛紛對他報以熱烈的招呼致意。這倒是一位很受歡迎的人物!此刻他背對著蘭絲,她可看見他耀眼的金發罩住了燭光。那男人轉了過來,兩個穿睡衣的美女立刻滑到他的二只膀子下,熱情的吻著他帶笑的臉龐。原來那是藍爵士!蘭絲心想︰要是他看見我了,我真會羞死。她趕緊把臉轉向平勞倫。
時間愈來愈晚,畢杰仿佛被盯住了似的,一直堵在門口。屋里的人群愈來愈醉,談話也愈來愈下流,調情變成火熱的纏綿,雙雙對對的男女,紛紛由群眾中散開,爬上樓去,還留在下面的人,則歡欣的鼓舞他們,以為助興。情況愈來愈離譜,可憐的艾蘭絲已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