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喜歡我的樣子,為什麼不自己來刮?」他問道。
「好,我就刮。」她接受挑戰。「首先,你需要光線和新鮮空氣。這里的氣味連健康的人都受不住,別說是需要休養的人了」
「如果你不喜歡這里,盡避出去。」他的眼里在冒火。「反正你不受歡迎。」他又轉過頭去,生怕她看出他的喜悅。是的,他希望她留下來,可是他不能忍受在她眼里找到同情和憐憫。
薇妮逞自去拉開窗簾,然後才又回到床前。「你的刮胡子刀呢?」她問道。
「你不能替我刮胡子。」他沉聲道。
「我能!」她決定自己去找,終于在靠窗的櫃子里面找到了。
她又倒來一盆水,準備一條干毛巾。「水還是溫的,」她笑嘻嘻地說。「你母親替你洗過澡了。」
「我不需要我媽替我洗澡,也不需要你替我刮胡子。」他警告地看著她,不許她越雷池一步。
薇妮才不管,她把水放在旁邊,毛巾圍在他胸前,試著記起她父親是怎麼刮胡子的。她希望自己別弄傷了麥斯,否則他真會把她丟出去。
她打濕胡須,小心翼翼地刮掉一片。「我不喜歡長胡子的男人。」她說,想把場面弄輕松些。
「你又喜歡怎樣的男人?」他咆哮道。
「在你嘛,皮褲皮夾克就很好。」她笑著掩飾緊張。
她看到他抿著嘴,忍住一個笑容。「我可以自己刮。」他說,想要奪過她的刮胡刀。
「你說我不喜歡你的胡子,我可以自己刮,我打算試試看。」她決不放手。
龍索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麼一副奇怪的畫面。他特意走到麥斯床前,好看得仔細些。沒錯,薇妮的確是在替他刮胡子。麥斯橫了祖父一眼,龍索趕緊咳嗽一聲,掩飾了笑意。
「你瞧!」薇妮大功告成,三個人都松了一口氣。她用那條毛巾擦淨麥斯的臉。「你看起來好多了。」
龍索終于放聲大笑。「有這麼漂亮的小姐幫他刮胡子,當然好多了。」
麥斯一點也不覺得好笑,他看著薇妮的眼神奇冷無比。「如果你擺布完,可以走了。我早就告訴過你,我不要你在這里。」
薇妮想不到他說翻臉就翻臉,還當著龍索的面,她培養了一整個早上的勇氣不禁都逃跑了。「我……我媽媽就要醒了,我去看她。我把這些水倒掉就好。」她說,拿起臉盆。
「放下!」麥斯的聲音冷冷地攔住她。「我會叫人收拾,你馬上給我出去。除非有我的吩咐,否則你不要再踏進我的房門一步。」
薇妮低著頭,匆忙退了出來。她還是失敗了,麥斯根本不要她這個妻子,她只是自取其辱罷了。
當她回到房里,莎梅看到她的臉色,立刻猜到了結果。「輸第一場表示你還要打第二場,薇妮。」
「我全盤皆輸,不打了。」
「今天先不要想它。」莎梅說,牽著她的手。「來,我們去看看你媽媽,別忘了你的笑容。」
第十三章
日子開始同樣的模式。薇妮每天陪著母親,照顧她的起居。自從麥斯叫她離開他的房間之後,她就離得遠遠的。麥斯的母親仍然漠視她的地位,三餐都送到芙蘭房里來。至今薇妮都還沒進過餐廳,安娜也沒來看過她們。
溫家唯一可見的人是龍索。老爺爺對她很好,可是關于麥斯和安娜的態度,他卻只字不提。
好像煩惱還不夠多似的,薇妮發現媽媽越來越消沉,連床都不想起來了。不管薇妮和莎梅如何勸她到花園去走一走,她一概拒絕。
那一天雲淡風輕,薇妮偷空在花園散步。她在一只鳥籠前面站住腳,望著籠里羽色斑斕的鸚鵡。「它會講話,你曉得嗎?」
薇妮听到龍索的聲音,轉過頭去,對老人嫣然一笑;她很高興他能下床走動了。「它會說什麼?」她笑問.
龍索拄著拐杖走到那只驕傲的小鳥面前。「我沒辦法讓它開口,」他說。「這個小家伙只肯跟莉雅說話。」
薇妮已經好些天沒看見莉雅了,她想莉雅一定是在躲著她。「改天我一定要她教這個小東西跟我說話。」
「你為什麼不現在就去找她呢?」龍索端詳她的臉。「莉雅看見你一定很開心。」
薇妮黯然笑了笑。「莉雅好像躲著我。」
老人臉上的皺紋一下子都皺到一塊兒。「那你就大錯特錯了。莉雅一直在小教堂為你和麥斯祈禱,她是個很虔誠的女孩,她相信可以為你們祈禱到幸福快樂。」
薇妮至此才恍然大悟。「小教堂在哪里?」
老人朝掛滿葡萄藤蔓的小卑門點點頭。「從那條路走過去就可以看見了。」
「謝謝你,爺爺。我現在就去找她。」
「你好嗎,薇妮?」他突然問道。
「我很好。」
他目光炯炯地看住她。「真的嗎?」
「當然。」
他安靜地搖搖頭。「我要你知道,你和你媽媽在這里受到的無禮對待我不是不知道。」
「我」
「讓我說完。」他打斷她的話。「我雖然在病床上,對這個家的動靜仍然很清楚。」他的笑容真像麥斯。「我想說的是,你為這幢老屋帶來了春天的氣息,你來了我很開心。」
薇妮滿心感動。「謝謝你,爺爺。」她低語,踮起足尖吻了一下他的面頰。
她轉身要走,龍索卻又攔住她。「我看你沒有再進麥斯的房間。你不是他的妻子嗎?」
「我是,不過他似乎寧可忘記這回事,他比較喜歡他母親陪他。」
龍索搖搖頭。「你錯了。他每天都只許他母親在他房里待一會兒,他自己整天躺在黑暗中,天曉得想些什麼。安大夫三天前就告訴過麥斯,他一輩子都不能再走路了。」
薇妮無法置信地搖著頭,淚水成串地滑下來。「不會的,不可能!」她茫然說道。
「安大夫說他不能走,」老人繼續道。「我說是他不願意嘗試。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覺得自己殘廢了,別人怎麼說都沒用。」他的眼里浮起了霧氣。「我的孫子相信他不能走路了,所以他永遠不能再走路。」
「我不信這一套,」薇妮堅決地說。「我要讓他下床走路!」
老人眼里閃著希望的光芒。「薇妮,只有你能幫他站起來。」他停了一下,看著她。「……只要你有勇氣嘗試。」
她抹去淚水,昂起頭來。「如果勇氣管用的話,他非站起來不可。現在我要去教堂,希望等我出來的時候,我會比較能夠面對麥斯。」
「他會反抗你!」他警告。
她拂開一絕金發,抬起下巴。「我從來就不是逃兵,我決定和你的孫子抗戰到底了。」
「也許會留下傷痕。」
「我不怕,我已經煩透了扮演受驚的小兔。我是麥斯的妻子,該好好扮演那個角色。」
「勇氣可嘉!」龍索擊杖贊賞。「我會全力支持你。」
她的微笑里面有絲疑慮,仿佛她預見了一場必輸的戰役。「我現在去找莉雅,爺爺。我想我會非常需要你的支持。」
老人看著薇妮消失在拱門之後,頭也不回地說︰「你可以出來了,安娜,我看見你的影子了。」
「她不能讓他走路。」麥斯的母親憎恨地說,從一根柱子後面轉出來。
「也許是你想要你的兒子當一輩子的殘廢,這樣他就會永遠依賴你了。安娜,你難道不想找回過去的麥斯嗎?」
「如果那個英國女人真能救回我的兒子,我就服了她。安娜輟泣道。「可是安大夫說麥斯的腳沒有用了。」
「就算他真的不能再走路,他也沒有理由永遠活在黑暗之中。我相信他的妻子會帶給他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