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你不想成為的角色.對不對?一個出身較低的人,或許反而能抽走那該死的梅力特血統里的冷漠,是不是?」
「也許……」
妮娜覺得既憤怒又沮喪。就算她現在說出什麼會侮辱到科林•梅力特的話又怎樣?她決定拋開謹慎,豁出去了。
「他們期待你什麼,科林?他們對你的梅力特血統,對你持續這個強大王國的責任有什麼期待?」
科林坐到她旁邊,眺望梅為特家一望無際的土地上滾滾的青翠牧草。
「你想知道他們期待我什麼嗎?什麼都沒有!百分之百的零期待。他們從不期待我什麼!小時候,我是一個被溺愛的孩子,如今,我則是被容忍的次男。所以,我不曾真正在乎任何事,或任何人,尤其是你所說的梅力特血統!」
妮娜立刻對自己這樣逼他感到後悔了。「我很抱歉,科林,我無權那樣問。不過我了解你的感受。我的父母非常愛我,然而,他們去世之後,我就只是我莎迪姑女乃女乃勉強容忍的一個小拖油瓶了。所以,我們的遭遇滿相似的,你跟我。除了我還有
一些我在乎的事物。不過,你為何老是待我好像我連豬狗都不如似的?」令他撿起一根棍子,在沙地上胡亂畫著。然後他抬起頭望向她。「因為你,你在做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有勇氣去做的事情。你自立自強,勇于嘗試新的事物。想到連一個女孩都能辦到,而我卻不能,我就覺得懊惱。」
「哈,我可不是什麼小丫頭。」她在柔軟的草地上伸展雙腿。「不過你前幾天晚餐時所講的話呢?為什麼你不能做你想做的事情,科林?不管它是什麼,難道你不能放手去做嗎?」
「不行。」
「為什麼?」
「因為母親。身為梅力特家的一分子,我注定要一輩子留在火樹,做個梅力特家的人。父親是母親的全部生命,他去世後,她更決心不讓火樹衰亡。我對她毫無用處,她還是不肯讓我離開。我所做的事沒有一樣能取悅她。我在尋找金礦礦脈上賭注的錢越多,她替我償的債也就越多。然後我會再賭一遍。這是一種讓我和家里有聯系的方式,我恨它。我永遠都不能取悅她,而……我也永遠不能取悅我自己。不過我愛她。是的,我愛她。我唯一想要的就是她會愛我……正如她愛山恩一樣。」
妮娜同情科林的困惑,但是她不曉得該對他說什麼。一陣冗長的沉默籠罩著他們,終于,她朗聲沉吟道︰
「我跑來澳洲探險也許是一項大錯誤,可是我想要新的生活,所以,我就來了。我想,我至少要試一次,看看它會不會為我的人生帶來任何改變。不過,我畢竟無法成功,因為我不會在這里待很久。」
「你想離開火樹?」
「我沒有那樣說……」
「那為何要離開?沒錯,我母親有時很倔強,不過,你一定能設法…」妮娜沒有回答,他注視他良久。然後,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是為了我哥,對不對?母親不肯讓你們在一起」
妮娜不安地蠕動一下。她曾答應凡妮莎不把她們的交談泄漏出去。「讓我們這樣說吧,據我所知,我不會在火樹,或者澳洲留下一片雲彩。」她嘆口氣。
科林的精神昂揚起來。「嗯,柯爾小姐,你要離開,至少也該先把火樹參觀一遍。我對此地的一草一木了若指掌。怎麼樣」要跟我來嗎?算是我向你賠罪吧。」
她抬眼望向他,突然間,她的心中充滿希望。「你願意帶我參觀外圍的牧場嗎?讓我瞧瞧羊群和牧羊人?」
「走路去可不成。谷倉里有一匹叱馬應該會適合你。你願意騎馬去嗎?」
「我願意嗎?咱們走吧!」
妮娜發現跨坐騎馬是一種令人興奮的經驗,雖然它使她的胯下不大舒服。
科林是一個很棒的向導,他熱心地告訴她關于火樹的一切,關于丹尼爾•梅力持如何利用他所能籌劃到的一筆錢,買進一小批最好的美麗諾綿羊,逐漸建立起這個王國。當科林說到火樹是谷地里第一個把羊毛輸出到美國的牧場時,他的語氣中充滿驕傲。
「科林,你愛這個地方。」妮娜低聲說道。
「是的,不過……被訓練做接棒人的是山恩。他是天生的牧羊人,而我則是天生的都市人。母親希望他兩者都是,但我不認為他喜歡那樣。母親希望我像他和父親,我不可能辦到。結果是,沒有人能夠擺月兌這里,也沒有人能夠真正的滿足。」
「什麼能夠令你滿足呢,科林?」
他皺起眉頭。「金子吧,我想。我知道這里有金礦。沒人相信我,不過,我知道這里絕對有。」
「有的人試了好多年卻一無所獲。」她謹慎地說道。
「我知道。我在報紙上讀過澳洲人去加州淘金,卻失去一切的故事。如今風水輪流轉,換成美國人拋下一切,跑來澳洲淘金。四年前,在這里的山里,馬嘉麗河的沿岸有挖到大金礦。我知道只要我們繼續鑿這些山,就會發現作夢也想不到的大財富。」
「這種淘金夢已經毀掉了無數的人。」
「它不會毀掉我。再說——只要成功了,我就能向母親證明我有我的價值。」
妮娜明白這一點對他有多重要。
他們爬上一座山,在山巔處停下。他們腳下是一望無際的、綠油油的山谷,期間點綴著無數正在吃青草的雪白綿羊。一條半干涸的小溪流像一條銀蛇般婉蜒過山谷,靠近一叢黑綠色的樹林處,一個大水洞切開溪流,幾只綿羊正在那兒喝水。
這片土地的遼闊與綿羊的數目讓妮娜倒抽一口氣,她突然覺得在廣大的不可思議的澳洲原野,自己宛如滄海一粟那樣渺小。山谷下矗立著一棟木屋,一縷青白色的炊煙正裊裊地從煙囪冒出。幾匹馬拴在欄桿旁,大樹的樹蔭下則趴著三條狗。
科林綻出滿意的微笑,打破沉默。「看來我們正好趕上午餐時間,多麼幸運!我們下去做個不速之客,如何?」
「也許我們不該那樣做。」妮娜忽然覺得不太樂意,一種她在倒追山思的感覺襲向她。更糟的是——她不希望他因為她侵入他那屬于男人的領域而生她的氣。
「別現在畏縮嘛,柯爾小姐。」科林說,仿佛看穿了她的心理。「沒有撤退的時間了,所以,前進吧.人生永遠要向前進!」
妮娜拋給他一抹慘慘的微笑。她把他的話當成一種鼓勵,並朝他伸出右手。「你說的對極了,伙伴!」她和他握握手。「那麼,我們前進吧?」
在木屋里,山恩和其他七個從青少年期起就為火樹工作的牧羊人,在餐桌前坐下。不久,另外四個學徒也加人他們。山恩一向喜歡大家聚在一起談天說笑的氣氛。然而這陣子,他老是想著老媽和他的那番談話,想著在回席德尼的旅途中,德瑞克告訴他的關于老媽的健康消息。科林表示想分擔一些責任令他既喜且憂。而在月光下的池畔吻妮娜的回憶,更是時刻索繞于他的腦海,甚至夢鄉。那些牧羊人不時取笑他,想讓他擺月兌心不在焉的狀態,卻都無法成功。
這一餐的咖啡煮得特別濃。他嘗到那苦澀的滋味,便扮個鬼臉。也許他該考慮今晚回家吃晚餐。在老媽硬要舉辦的那場懊死的星期六晚宴來到之前,他希望能回家幾趟,無奈他太忙了。真希望能完全逃掉那場宴會,他痛恨那類事情。老媽會圍在他身邊,以確定他有被介紹給谷地里每一位門當戶對的小姐,並且向他報告她們的嫁妝有多少。整件事情絕對會讓人窩囊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