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瑪,難道真要如仇英信上所言,送三妹妹去同她談判?」花綺的大姊夫任昕提出質疑。
「就不曉得仇英這賊婆娘葫蘆里在賣些什麼藥?既然與仇家結下梁子的人是我,干脆讓我去送死不就好了?干嘛拐彎抹角的指名要花綺前去呢?」靖王爺的語氣里也有諸多不解。
「也許她另有用意、另有圖謀。以仇英這賊婆的陰狠狡猞、詭計多端,她要的絕非談判,三妹妹這一去,無異是羊入虎口。」尹鴻飛也頗擔心。
「可咱們總不能毫無動靜、見死不救啊!」這急慌慌的聲音,自然是出自對楚樵一往情深的的尹霜若。
每當提起楚樵,不僅表情,就連聲音都少了幾分霜冷,多了幾分熱切。「畢竟他救了三格格及許多婦孺百姓;再說,咱們若是就此不聞不問,可是會貽笑天下的,說不定還會有人說咱們是得魚忘筌,有負恩義啊!」
「霜若的顧慮也不無道理,楚捕頭對咱們的確有情有義,說起來咱們靖王府欠他的,豈是三言兩語就能道盡的。」從靖王爺的語氣,不難听出他是真的感念楚樵的恩義。
「光是他的俠心俠義,咱們即使得赴湯路火,也要把他給救出來!難題是綺兒……她雖習過一些拳腳功夫,可只堪稱皮毛,加上生性單純,要她去和仇英那女魔頭斗法,可說是以卵擊石;況且,她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咱們如果再把她送入賊窟,怎麼樣都說不過去……」靖王爺左右為難的搖頭嘆息。
「王爺愛女心切,心情矛盾自是難免,而假設靖王爺真的不舍得三格格去涉險,霜若自願代替三格格前往馬跡山營救楚大哥--」尹霜若如此的奮不顧身,在在證明了她對楚樵感情匪淺。
偷听至此,花綺立刻毫不猶豫的折回房里,拿出紙筆,匆匆留書--
阿瑪尊鑒︰
請原諒綺兒不辭而別!
今日一早,無意間听您及兩位姊夫、尹姑娘的談話,自覺命既然是楚樵撿回來的,
而仇英亦指名女兒單獨前往,于情于理,女兒都不得推托,更沒有教尹姑娘代為赴險的道理。
您也知曉,女兒一向不喜孤單,唯此次不曾感覺到恐懼,阿瑪,或許這就是有人能仰賴、能同生、能共死的感受吧!那不僅是鼓舞,亦是勇氣。
女兒上馬跡山去了,請原諒女兒的任性妄為。若有命在,往後定當竭力承歡膝下;若不幸命喪黃泉,則來生結草餃環,以報養育之恩。
不肖女兒花綺叩稟
將信封緘,換上輕便衣靠,再收拾了幾樣細軟,花綺僅回頭環視了房間一眼,便毅然決然的邁開步伐。
而這一走,不僅走離江寧織造署,也可算是走離了她最摯愛的親人。
生死兩茫茫啊!此番前去馬跡山吉凶未卜,但這世間,沒有哪件事是人算及得上天算的,所以,也說不定仇英那賊婆娘就勝券在握呀 狘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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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了幾日夜的奔波,她終于抵達位居太湖北岸的馬跡山。
她不曾後悔如此沖動的決定,沿路來的披星戴月與餐風露宿,也未曾削減她的決心。
換言之,她也是痴人,比起尹霜若來,沒理性到哪兒去!即便她有的僅是三腳貓功夫與不夠世故狡猞的頭腦,可為了能與所愛的人生死與共,她不畏刀插兩肋、身歷萬劫。
然而,說完全不擔驚害怕是騙人的!
進入馬跡山,花綺不擔心找不到仇英的巢窟,她曉得仇英眼線多,自會引她找上門。她也不曾揣測她入賊窟後會遭遇到什麼命運,因那根本是她一點兒都不願去想象,也害怕去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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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樵如禪定般靜坐石室囚籠內簡陋的臥榻上,他雙手雙腿皆被鐵鎖煉銬住,卻盤腿而坐,一副泰山崩于前,卻面不改色的鎮定。
仔細一算,他落入仇英的陷阱,被擒入石室拘禁已二十來天了。二十幾日前,他騎馬沿著太湖打听一些人,據可靠消息指出,這些人手中握有滅門血案的許多證據。
走著走著,又換渡船過馬跡山,怎奈他走得疲憊,失了警戒,見船家善意,便喝了人家的一碗茶水,接著頭一昏、人一茫,醒來後就已被五花大綁的帶進馬跡山。
或許是真的疲了、倦了,肩頭重壓的血債與在心頭晃蕩的女性身影,如兩股力量拉鋸,弄得他心意惶涼、疲憊不堪。
蚌人生、死、毀、譽,他早已置之度外,問題是,他不能在深仇未報,血債未償之前就死于仇英和巴鍇這批惡賊的手中!
仇英是如何與巴鍇勾結上的?楚樵不得而知,可他曉得這兩個惡胚一旦勾搭上,那麼,太湖附近的黎民百姓將又有罪受了。
被囚的二十來天,身體上當然少不了巴鍇和仇英的凌虐。
這倒也無所謂,身體上的傷,只要不嚴重,他一概不放在心上;傳入耳內的話,就算再不堪,他也全都冷漠以對,能令他披露情緒的,唯有仇英那不定時的騷擾。
當她寡廉鮮恥的在他面前施展狐媚之術時,他的表情是一徑厭惡的,可也因為他一再的表示不屑,教仇英對他恨之入骨,幾乎已到了樂見他被千刀萬剮、碎尸萬段的地步。
這日天未亮,仇英又身披一件褻衣、一件透明的薄紗,一臉的困脂水粉、妖嬈招搖的進到石室來,渾似賣笑的妓女,差別只在于她手里多了一柄利刃。
一走進石室,她便風情萬種、花枝亂顫地笑道︰「楚天漠……哦不!表影神捕,我是最後一次問你,願不願與我成就好事?」
仇英開門見山與厚顏無恥的功力幾乎無人能及,令楚樵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不!我怕髒了自己。」
才這麼一句,仇英便立刻氣呼呼的跳起腳來。「你嫌我髒?!」她舉起匕首,先是架在楚樵的頸子上,繼之往下一比,抵達他掛著少許碎布條,布滿累累傷痕,正緩緩起伏的胸口,之後更往下來到他的腿間,指著男人的要害咬牙切齒道︰「啐!老娘看上你,是抬舉你,你竟然三番兩次的嫌我髒?!待我將你合成『無卵神捕』,看你『神』是不神,『捕』是不捕!」
楚樵見多識廣,仇英如此的威脅恫嚇根本唬他不了。「別又玩這類失之尊嚴的把戲了。仇英!我奉勸妳,要不就放下屠刀,俯首歸案,我楚樵以人格擔保,放妳一條生路;要不妳就一刀殺我,並對世人昭告妳已為自己兄弟復仇……如此妳或許還能獲得同道中人的敬佩。為匪為寇,也得做得干淨俐落,不要被人家當成半調子。」楚樵字字句句,倒沒有一句是替自己求情的。
「不愧是鼎鼎有名的江南神捕,果真是條鐵錚錚的漢子!」仇英哼哼兩聲,對楚樵,她雖萌生了難得的敬意與愛意,可這兩意卻抵不過她的三心,怒心、護心與恨心。她將冷著臉將刀鋒拉離他腿間,直抵上他的頸動脈。「想死不怕沒冤鬼可做。」她在他的喉管處稍稍施力。
楚樵冷靜的雙眼一閉,雖猶有血海深仇未報,但許多年來的出生入死,他早有抱憾入黃泉的心理準備,即使這一刻死在仇英手里,他也只當是宿命。
就千釣一發的當口,一陣大喝定住了仇英的動作。「別中計,仇英,那太便宜了他。」
長相堪稱體面斯文的巴鍇,經歷了一段時間的告示通緝,也已變得蓬首垢面、衣衫襤褸,唯獨他臉上那抹邪惡的算計表情沒變。「咱們該陪他玩玩,才不枉他『鬼影神捕』的雅號,也不算浪費了咱們使計捉拿他的一番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