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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莊水仙 第18頁

作者︰季瑩

她幾乎快要忍受不了繼續這場鬧劇,就像她幾乎無法忍耐這已長達三、四個鐘頭的冗長婚宴。她整天沒有吃下任何東西,可怪的是,喜宴桌上的任何可口食物都無法提振她的食欲。

她已經花了很多時間來評估這場設置在飯店的喜宴,她覺得莊頤把它辦得很中庸,不像玫瑰和百合的婚宴那麼舖張,但也沒有她預期的那般潦草簡單。

「驚訝」是她得承認的另一種情緒。在她的觀察之中,她以為莊頤有著重隱私且不喜歡與人群接觸的古怪性情──而且那絕對與他雙腿不便的自尊與自卑有關。

但在整個婚禮中,他對觀禮群眾們所表現出的行為(例如那些訝異的低呼或驚喘),超乎她想像的處之泰然。有時,她更發覺他的姿態就像是個觀看著他王國的國王,那麼的驕傲自得。

整個宴會中,他更沒有忘記替自己戴上個冷淡客套的面具,就算他面對的是她的家人時,他依舊給人疏離、不可親近的感覺,他一逕坐在他的輪椅中,做個完全沒有參與感的新郎,他給向他恭喜的人們最好的禮貌是不發一語、有所保留的矜持微笑。

對他深沉蟄伏的樣子,水仙很難諱言自己對即將開展在「霧莊」的婚姻生活沒有忐忑不安的感覺。

然而對這椿婚姻抱持這種心態的人還有好幾個,他們當然是最關心她的家人與朋友。

在宴席將近尾聲之前,這一小撮人背著新郎和新娘有一段充滿迷思的對話。

「二姊、二姊!」玫瑰坐在喜桌邊,隔著她的小女兒琤琤,輕聲的呼喚著並表情神秘的說︰「你覺不覺得咱們大姊的這件婚事,可能有一些我們所不知道的內幕與波折。」

沉吟了一下,百合也說︰「可不是嗎?這其中有太多教人困惑的地方。首先,你看看大姊淚盈于睫的侷促模樣,和我們大姊夫那副冷淡且事不關己的樣子,他們看來根本不像剛結婚的親愛夫妻。還有,剛剛莊琛的鬧場……嗯!意霞姊,你和大姊一直在一起,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好同學、好同事兼好朋友,這一團紊亂,該不會連你也被蒙在鼓里吧!」

百合話鋒一轉,直指向意霞。意霞明顯的一愣,繼而咕噥著︰「我是沒有被蒙在鼓里,但就連我也不能解釋這一團紊亂!」

「不能?為什麼?」微嘟著唇,玫瑰好奇的問。

「因為我是你大姊的好朋友啊!」

「正因為是大姊的好朋友,你才該說出來讓我們大家參考參考呀!」百合很順理成章的接口。

意霞為難了,她不是不想講,只是水仙囑咐過她不能對她的家人透露。「百合、玫瑰,你們知道,要當人家的『好』的朋友並不容易,除了享有『權利』,還得兼顧『義務』。」

「拜託,意霞姊,你這也未免太扯了吧?當朋友是一種自然不過的行為,哪牽涉到那麼多?」玫瑰心直口快,一臉不以為然。

倒是雲峰,听出了意霞的弦外之音,他以打趣的方式來安撫妻子道︰「玫瑰,咱們當夫妻,也是『自然不過』的行為呀!可是咱們的婚姻之間不也包括了『權利』和『義務』!」

「咱們的婚姻是最『不夠自然』的,你忘了嗎?你是被打鴨子上架當新郎的。」

「的確,如果照你提醒我的方式,我大概一輩子都忘不了我是怎麼當上新郎的。」雲峰不以為忤的拍拍妻子可愛的後腦勺。「不過婚後我可幾乎都沒有抱怨過喔,因為我真的樂在其中,不論是關于『享用權利』或者『克盡義務』的任何一部分。」雲峰微笑而且一臉曖昧兮兮。

「舉例呢?」哲風突兀的接口,表情有絲揶揄。

雲峰皮皮的眨眼而笑,毫無忌諱的答︰「舉例如琤琤的出世,那是義務的完全克盡,而琤琤出生之前,我和玫瑰共同的『努力』,則是權利的完全享用。」

雲峰露骨的言語,令玫瑰俊俏的臉蛋不自覺就嫣紅了起來,她疊聲喊不依,一狀告到姊姊百合跟前,說是丈夫和姊夫「聯嘴」對她施以「語言性騷擾」。

百合微笑著安慰︰「這是男人最愛的一種娛樂方式,習慣就好了!」接著她把頭兜向今天婚宴的男女主角,略顯憂慮的說︰「但我懷疑,我們的新姊夫是種另類的男性生物,你們不能否認,鮮少有男人在當新郎時還一副自己是局外人的樣子!他看起來該死的『理智』。」百合用了一個很特殊的造句,之後又把頭轉向意霞,略顯不解的問︰「意霞姊,你還是堅持不告訴我們大姊這件婚姻成立的原因?」

意霞苦笑,但堅持︰「你們如果想知道真相,可以去問你們大姊,但我不認為她會告訴你們,她不希望你們擔心。」

「意霞姊,不要那麼死腦筋嘛!朋友和夫妻畢竟不同,權利和義務的比重當然也就不能相提並論羅!」玫瑰跟著二姊百合的話尾鼓譟。「告訴我們嘛!」她耍著賴。

「不要勉強張小姐了,玫瑰!」雲峰輕喚著仍很孩子氣的妻子。「張小姐的觀念是正確的。身為一個朋友,她享有優先知道大姊婚姻祕密的權利,但相對的,她有保守這個祕密的義務,這是朋友間起碼的義理,我們就不要勉強她了!」

「可是……」百合還不死心的想替玫瑰抗爭。

「沒有可是的,百合。」哲風親愛的攏攏妻子的肩膀,很深思的瞥了百合口中的「新姊夫」一眼,很哲理的說︰「『理智』也是一種安慰,它可以將一個人與他的命運區隔起來,藉此──那個受痛苦的人或許可以化為一個超然的旁觀者,並在旁觀的過程中找到超月兌的真正力量,對不對?」

「你的太深奧了!」百合顯得有些困惑,但她還是抓到重點。「你認為這場婚姻中受痛苦的,是我們的新姊夫而不是我們的大姊?」

「他們兩個都是,嚴格說來!」接腔的是意霞,她表情十分憂傷的透露出這一丁點訊息。

「哦──可憐的大姊!」兩姊妹異口同聲的低喊。她們關心自己的大姊,當然自私的只同情自己的大姊。

「或者,我們也不用那麼悲觀,像哲風講的,莊頤和大姊現在都只想當這場婚姻的旁觀者,我們現在該等的,或許正是觀察他們彼此能否從這場婚姻痛苦的那一部分超月兌出來,並找到相愛的可能!」百合的推論也很哲理。

「你們抓到重點了!」意霞一臉驚嘆與佩服。

「我們當然期望這樣的可能,但我一直以為和大姊相愛的人是莊琛而不是莊頤。」玫瑰務實的提醒。

「人生在時間的推進中是有無限的可能!」雲峰寵溺的搔搔玫瑰的小下巴,深奧的說︰「婚姻也是。」

玫瑰無法反駁雲峰的話,因為她也是婚姻中「無限可能」的過來人。

「現在,最重要的大概是轉移父親對大姊他們這樁婚姻的注意力,我想,大姊最不希望的應該是父親替她擔憂。」百合的思緒總是轉快了一拍。

「沒錯,你大姊的確這樣說過。」意霞附和。

「那麼我們該怎麼做?」玫瑰頗為惶然的問。

「我們什麼都不做。靜觀其變。」哲風下結論。

玫瑰和百合憂心忡忡的點頭,表示暫時同意這樣的結論。

但她們的父親黎昆,可不能苟同女兒、女婿這樣的結論。

他靜靜的站在距他們不遠的一個區隔酒席與玄關的屏風後,屏息凝神的听進他們的所有對話。

他還沒有老胡塗到看不出大女婿與大女兒這樁婚姻之間的不自然之處,而莊頤的弟弟、水仙的前男朋友莊琛,在教堂里的精采演出,更直指出了這樁婚姻的可怪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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