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的確是錯愕的,她以為她只要輕輕俯頭,讓坐在輪椅上的他能蜻蜓點水的親吻到她的頰便算禮成,誰知道她還得忍受這個。
教堂里響起了人們的低呼,每個人似乎都在瞠視新郎突兀且大膽的行為。
現在她整個人跌坐在他的大腿上,姿勢說有多麼不雅就有多麼不雅,在她能夠矯正姿勢之前,莊頤就掀起了她的面紗,在她能夠吸一口氣之前,他就把她的頭拉向他並打算親吻她。
水仙的直覺主宰了她,她不自覺的以雙掌抵在他的胸口,抗拒他俯近的頰。
這是個錯誤的舉動。教堂里的人或許無法注意到,但莊頤注意到了。對他來說,她的拒絕訊息明晰且確定,而這令他那對漆黑深邃的眸子像快噴出火了。他以緊而有力的擁抱環住她,有效的瓦解她雙臂的拒力,在她還來不及做出下一個舉動之前,他的唇猛覆上她。
在他書房那一夜的吻又在教堂里被重復演出了!
他灼熱舌撬著她的牙關,像一陣急于吞噬一切的風暴,當她的唇整個沒入他的唇中時,觀禮的賓客驚喘出聲。
她荒謬的听見前排座位上她的兩個妹妹咯咯的笑聲,那使她的臉龐憤怒的漲紅,她的耳際迴響著同樣的狂怒。他不尊重她並以愚弄她為樂事,這樣的認定讓她氣得想打開他,但她不能當著賓客的面前這麼做。
她忍耐著他的吻,並費心的控制自己不發出熱切的申吟──而想到自己莫名的感覺「熱切」──她更加的憤怒了!
終于,見怪不怪的牧師以一個玩笑中止了他們的親吻。「啊!由孩子們的親吻足以證明他們正置身相愛的天堂,不過,孩子們,你們可能得控制一下你們的熱情,不然我恐怕你們會把相愛的天堂變成燃燒的天堂。」
教堂里再度爆起一陣笑聲。莊頤終于松開她,她則像是被火灼到般用跳的跳離他身上。掙月兌他之後,她的第一個念頭是想伸手抹去他的吻,但她絕望的知道自己最終仍無法將既定的事實由生命中抹去。
禮成了,牧師宣佈。恭賀的賓客向她和莊頤聚攏過來,接著他們在「婚禮的祝福」歌聲伴奏下被簇擁出教堂。
坐入禮車到喜宴場地之前,水仙被玫瑰提醒丟出她手中的新娘花束,她原是希望意霞能接到捧花,但捧花意外的落入直到婚禮將近尾聲前才匆匆趕到的駱婷婷(哲風之妹)手里。
駱婷婷相當驚喜的問︰「這算是幸運的一種嗎?」
沒接到花束的意霞先是發出失望的申吟,繼之噗哧一笑說︰「據說是的,下一個披婚紗的女孩應該是你。」
「可能嗎?」駱婷婷一副連自己都難以置信的表情。
臨上禮車前,水仙瞥了駱婷婷在意霞危言聳听後顯得相當錯愕的可愛表情一眼,滿懷悒郁的想著︰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沒有!
※※※
莊頤,坐在喜宴的一隅冷眼看著自己的婚禮,就像他一直冷眼看著別人的人生。
喜宴場內的喧嘩令他幾乎控制不了想往上皺的眉頭,這是十年前那場車禍之後的後遺癥之一,在吵雜環境中的慣性頭疼。當然,這也是他喜歡寧靜獨處一隅的原因。
但今夜是無可避免的一夜,在像個無情的掠情者般巧取豪奪了一個不甘願的新娘之後,這只是他所必須付出的小小代價,而他希望他終將不必為自己的一己之私再付出更多代價。
當然,那或許是值得的!
他的新娘──黎水仙──完美的一如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新娘。
原本就清秀婉麗的臉龐,被濃妝及白紗烘托的如夢似幻,窈窕高挑的身軀,被一襲剪裁簡單卻條優雅的象牙白色禮服裹住,更顯出她身段的阿娜曼妙。
以一個世俗男人的眼光來看她的外表,她百分之百是個夢幻新娘的化身。他早就同意現在的自己根本沒有足堪與她匹配的外表,至少他曾在許多觀禮者眼中看到惋惜與不解。它們的含意是,「惋惜」一朵好花配了一個殘廢!「不解」殘廢怎能摘得好花?
人們總是喜歡透過自己的眼楮去揣測事情,而他喜歡人們百思不得其解時的蠢像。
話說回來,黎水仙的表現也一直是相當耐人尋味的,她讓他差點也成了蠢人之一。
最先,她用超乎他想像的勇敢來和他談婚姻的「條件」,而他竟也蠢蠢的同意了她的所有(三個)條件,就眼前看來,他似乎有點虧大了,多看見黎水仙一次,他就愈覺得自己實在不該同意她的第三個條件──除非雙方都有意願,否則一方不得勉強另一方行夫妻之實──這個條件的確有點不夠厚道,因為他發覺自己光凝視著她,心里就蠢動著無可解釋的飢渴。
他終于有點明瞭自己的弟弟莊琛為什麼一直堅持無法放棄她,她是那種光是外表就甜美馥郁的令人捨不得放棄的女人。
但話又說回來,這個條件也是好的,他不認為因殘廢而生活的像個修行僧的他,能滿足這樣一個「過盡千帆」的女人,況且,一想到她那被不知多少個男人看過的臀部胎記,他那無可解釋的飢渴就會變成無可解釋的厭惡。
當然厭惡是相對的。他結論她開出這個條件的理由,是因為她憎惡為一個殘廢張開她雪白的雙腿。這樣的猜測並沒有傷害到他冰封已久的心,反而令他慶幸以後牽制她的是他自己而非弟弟莊琛。他野蠻的認為他可以因她而殘廢,又因殘廢而十年沒有踫過任何一個女人,那她為什麼不可以因「償還」而許久不踫一個男人。
或許她的上帝真是公平的!他不得不在這件事情上這麼嘲弄。
至于婚禮的過程,也有很多相當值得玩味的。
婚禮中,她的表情總不月兌他的意料,怔忡、心不在焉、悒悒寡歡還有偶爾淚眼迷濛,唯一超乎他預料的是他的弟弟莊琛在婚禮中途出現的時候。
沒錯,他的確曾估算到他那年輕氣盛的弟弟,絕對可能鍥而不捨的在婚禮中來上一齣鬧婚記,他也確實故意的不去加以防範,主要目的是,他想做一個小小的試驗。試驗黎水仙諾言的價值約有多少?是否如他對女人一貫的評價──一文不值。
他並非時常蠢得去做這樣的實驗,韓雪碧的教訓就足以使他相信女人的承諾不值一文。然而黎水仙的意外表現,卻也令他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在她的上帝及許多人(包括莊琛、她的家人和觀禮群眾)面前,她說的或許絕大部份是謊言,但至少她展現了對他的忠誠,實現了她「償還」的誠意與諾言。
她的表現不止令他滿意,也使得這場婚姻變得容易多了。莊頤認為,以她的合作態度,他們至少能讓彼此在霧莊和平相處到莊琛找到另一樁好姻緣。
而他也希望她能更虔誠的向她全能的上帝祈叮?磯那一天早日的來到。
※※※
水仙懷疑著,她究竟能不能再面對上帝祈叮懇蛭????錒?拿娑運?納系哿 鋁誦磯嗷蜒災?摹?
整個婚禮中所發生的事,已經動搖了她全盤的信仰基礎──對上帝的謊言、對家人的謊言、對莊琛的謊言,以及……對自己的謊言。
她知道在喜宴當中才來懺悔一切已為時太晚,但她和莊頤共同許下的虛假誓言不斷的在她耳際空洞的迴響。她承諾了要成為坐在她身邊這個男人的妻子,承諾他一切為妻的責任,承諾……她愛他,而那一切都是謊言,她的婚姻根本就是一場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