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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若猶紅 第17頁

作者︰姬小苔

我不是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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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去上班時,田蜜緊張兮兮地問我︰「大家都說你發財了,你真的是梁光宇的女兒嗎?」

我怎麼會是?不論梁素美是個女佣,抑或旅日僑領的夫人,都與我無瓜葛。

可是田蜜不肯相信︰「做梁光宇的女兒有什麼不好?反正你的雙親都已經去世,沒有人會因此責怪你。」

「責怪我什麼?」我對她的大膽十分詫異。

她的臉紅了︰「楓姊,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做富人。」

我告訴她,這類的談話到此為止,我不想再听,否則她最好到別的辦公室去工作。

田蜜一下子呆住了,我從未對她如此嚴厲,她滿面通紅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低著頭工作,一整天都不敢主動和我交談。

我也變成了公司中的特殊分子,無論我走到哪個角落,原先的竊竊私語立刻停止,化成一片空白。

他們都在討論我即將成為龐大財產的繼承人的事?如果最後他們發現我只是個被梁光字誤認的冒牌貨,我該怎麼辦?

我因此而沮喪不巳,沒想到這時最支持我的,反而是張飛龍。

他對這種現象忿忿不平,也對梁光宇很不能諒解。

「他憑什麼一口咬定你是他女兒,使你如此難堪?」

「我不知道。」我猛喝咖啡提神,最近又接了一個示範社區的規劃,其中的庭園有兩千多坪(一坪合3.3057平方米),除了草坪、花圃,還要做運動設施、兒童游樂器具。整個設計使人忙得暈頭轉向。

「你有什麼打算沒有?」

「打算?」我茫然地抬起頭看他,我前天才回辦公室,但一回來便進人戰斗,連進人狀況的時間都沒有,就得鼓足了力氣來打這場仗。

張飛龍對我的答復不滿意,在地毯上走來走去,走得人心慌。

「有了。」他忽然叫。

其實我很不希望他在這兒窮攪和,他根本幫不上忙。就算他有再大的能耐,也不敢去梁光宇面前替我打抱不平,更何況這種事根本扯不清。

「你還有什麼親戚沒有?」他問。

「沒有。」我父親母親在1949年時隨國軍渡海來台,能保命巳是萬幸,哪有什麼三親六戚一道來?

「連一個伯伯、叔叔、舅媽、阿姨都沒有?」他在敘親屬篇。

「沒有。」我嘆了口氣,也許慕塵說得對,無論梁光宇說什麼,不去搭理他就算了,他有通天的富貴,也沒法子拿我怎麼樣。

「你父親工作的地方,總有幾個長官、朋友吧?」

我搖搖頭。

說也奇怪,從我懂事起,我們就不斷在搬家,從這里搬到那里,從南部搬到北部,父親也老在換工作,我有時不禁要懷疑,我們到底是因為他換了工作而搬家,還是因為要搬家他才換工作。

在印象中,他也沒什麼朋友,而且從不把外人往家里帶。在我考上大學那年,有個小時候的鄰居看見了榜單,從電話簿上找到父親的名字,打了電話來向我恭喜,父親突然告訴他,沒有江楓這個人。

他似乎很孤僻,而且孤僻到不近情理的地步。

我曾問過他為什麼沒有朋友,是不喜歡嗎?他回答,不是不喜歡朋友,而是知音難尋,與其濫交狐朋狗友,受到連累,不如潔身自好。

我當時覺得他回答得很牽強,難道以他的眼光來看,這世界上連一個好人都沒有?

但我不敢反駁父親,他疼我、愛我超過別人的父母,我豈能夠忤逆不孝。我也是打心底的尊敬他,希望將來能夠孝順他,真可惜……

「你母親那一方面呢?」恍惚間,張飛龍又問。

「她——很早便過世了。」

「對不起。」

「不要緊。」

我們又陷人沉默。我希望他能趕快離開,我還有一大堆工作要趕。

「楓姊,你的電話。」田蜜走過來。

是慕塵,他約我中午去律師事務所,秦阿姨的遺產已經清理出來了,要我一起去听遺囑。

「我走不開。」我告訴他忙極了,工作堆積如山就是從現在趕到年底也趕不完。

「你一定要來。」他很堅持,「我母親把星辰居留給你了。」

第八章

我不知道慕塵在胡說些什麼,但當我好不容易把吃飯的時間挪出來去律師樓時,律師告訴我也是同樣的話。

「星辰居?我要星辰居做什麼?」我愣住了。

「你秦阿姨說你沒有家,一個女孩子不能在外頭流浪。」安撫我的是張大夫,他依舊精神委靡。陳嵐昨天來山上,跟阿唐聊天時,無意中透露,張大夫因為秦阿姨的去世受刺激過大,已經在辦理退休手續,很快就要移民去加拿大養老。

「可是慕塵也沒有家。」我哽咽了,據我所知前年慕竹去世時,秦阿姨悲痛過度,以致于無暇他顧,所以她的投資有大半被那個機構不甚健全的公司給侵吞了。今年初公司宣布結束時,她的損失不小,而剛才律師的清理報告,其他方面也不甚順利。辦完了後事,除了星辰居,並沒剩下什麼值錢的產業。

「我跟你不一樣,我是男人,可以四海為家。」慕塵安慰我。從葬禮那天早晨他輕吻過我後,我們的感情並沒有因此往前發展,相反地,他像是有意要避開我。他是難為情呢?還是認為——我是屬于慕竹的,他不應該有非分之想?

「我不能接受星辰居。」我用力搖頭,「也不接受其它的東西。」我站起身,「對不起,各位,失陪了。」

我倉促離開,慕塵出來攔住我。

「別孩子氣,江楓。」

他竟說我孩子氣。

「是嗎?!」我不想理他,秦阿姨這個安排我很不滿意,她疼我是一回事。把一份家當留給我讓我為難又是另一回事。

「你這樣跑掉,不能解決問題。」他擋住電梯。

「那是你的問題,跟我無關。」

「你就這樣討厭星辰居?」他有點難過地問。

「正巧相反,那兒是我最愛、最留戀的地方,從沒一個地方比那兒更像一個家。」我吸了一口氣,電梯門已關起,我只得再等下一班。

「你為什麼不留在你最愛也最留戀的地方?」他靠了過來,一手撐在牆壁上,我無處可躲,若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我們這樣——簡直就像一對情侶。

「我從不取非分的東西。」

「這叫做非分嗎?」

「對不起,我工作很忙一定得回去。」我從他手臂下鑽出,急忙逃進另一部打開門的電梯中。

「等一等!」他按外面的鈕,用力又把門撐開了,激動地對我吼,「我母親對你的愛你也不要嗎?」

他再大的力量也敵不過電梯,門關了起來,我從隙縫間看到他蒼白、失神的臉。

那個活潑、開朗,成天笑容不斷又有幽默感的青年音樂家到哪里去了呢?

我的心也跟著電梯往下沉。

我跟沙家的帳是前輩子欠下的,也許連這一世都還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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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我在公司趕圖,當真趕到了天亮才回去。田蜜陪我,若不是她在。我恐怕到第二天的天黑還做不完。

張飛龍過來了兩次,送他的祖傳秘方「維也納咖啡」給我們打氣。田蜜很高興,她覺得「身負重任」,有人看重她,做得格外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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