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大跨步逼近她,直到她整個人背靠在牆面上。此刻的她,看起來就像只受困的小兔子,但是他完全無視于她已經嚇得渾身發抖。
「你究竟是什麼人?」他低吼著追問,「難道是什麼女巫不成?」
她盯著他,心里好想哭卻不準自己這麼做,于是,她用力咽下極度的恐慌,試著開口講話。
「我——呃,你……我,我也不確定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他的臉離她好近,她可以清楚看見他眼底逐漸累積的愁雲。
「什麼怎麼發生的?」他挑釁地問。
「就是我們,怎麼會回到雷海伐鎮,然後進人費茲休斯的小酒館,遇見了布萊恩,而且」
「我的老天!」
他幾乎是對她破口咆哮,然後掉過頭去,開始在床前來回踱步。
「等一下!我的臉腫成這個樣子!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一邊抱怨,一邊揮動著沒受傷的那只手,「這一定有個合理的解釋吧!你告訴過我這些地方,難道不是嗎?」「我不認為」
「你一定說過,」他毫不客氣地打斷地,拚命用手指撥弄著頭發,「你只是不記得了,但你一定告訴過我。我——我是說,要不然怎麼解釋這一切?」他聳聳肩,仿佛其他解釋都不值得一提了。
「湯馬士——」
她輕聲呼喚他的名宇,望著他猛然停下腳步。他駐足片刻,站得僵直,然後才慢慢轉過來面對她,他的五官之間有股驚訝。她微微一笑,忽然覺得安全多了,畢竟,這是他頭一回踫到這種情況,但是她自己以前就踫到過了,所以,對她而言肓,已經不再那麼嚇人了。
「湯馬士,我們原來是在雷海伐鎮外的一處田野間醒過來的,在進城的途中我們遇見了布里基太太,後來你還向她租了間客房。
我們在教堂外听到了安德魯神父宣布罷工即將停止,後來,你還在費茲休斯的店里認識了我哥哥布萊恩。」她朝著他的手點點頭。「你還差點打斷了我哥哥的鼻子,然後他又和他一塊兒喝醉酒。」他震驚地張大了嘴巴,但是她仍不停說下去,決心要把它全盤托出。
「最後你總算是回到布里基太太那兒,然後醉得不省人事。而我,就趁你睡著的時候,又潛回了芮仃公司的雜貨店,拿了些東西分給幾個人,後來我就趴在你床前睡著了。等我們倆一覺醒來,就已經在這里了。
我不曉得它是怎麼發生的,我只知道我無法控制它!」「你剛才說你又潛回芮汀鮑司的雜貨店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是說你又回去偷更多東西了?」她聳聳肩,似乎並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她原以為他會問別的事情,像是布里基老太太或是布萊恩的鼻子,沒想到他關心的是這件事。
「你絕不會相信他們店里面藏有多少東西!?湯馬士,更何況,你自己不是說,礦區里窮人家的小孩子一定用得上那些新衣服和新鞋子嗎?」
這次,輪到他嚇得往後退了。
「你是個女巫!要不然你怎麼可能會曉得這些事情?這一切只是個夢啊?!」「這一切並不是夢!湯馬士。」
他伸出手指,彷佛指控一般對準著她。
「你——你要不是個女巫,要不就是…︰.就是用了什麼巫毒,或是符咒之類的玩意,對我下了迷藥,害我昏迷不醒!」
他說著,開始迅速點著頭,似乎很滿意自己找到了合理的答案。畢竟,他終歸是個睿智的人,任何無法解釋的意外狀況他是不能接受的。世間事總有個解釋,好比說,下迷藥啦「對,一定是這樣,你說,是不是?!一定是你在我的食物里放了什麼東西。」「昨晚是你自己準備了沙拉和青菜湯做晚餐的,我可是一點兒也沒踫。」她看得出他腦海中正努力搜尋著另外的解釋。
「那麼早餐的事又怎麼說?你一大早就爬起來,把我的廚房搞得天下大亂,」你很可能就是在那個時候把什麼東西放進我——」
「我很抱歉弄亂了你的廚房,但是,那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使用你的廚房。就算我知道,我發誓我也絕不會對你做出這種事情來,湯馬士!」
她停頓片刻,「而且你明知道,我不是個女巫。我也不知道什麼巫毒或迷藥,更不可能去加害于別人。湯馬士,我已經完全迷失了,難道你不明白嗎?」他並沒有回答她。然而她也知道,他已經找不到任何字眼來表達他心里的恐懼了。
她在飛船上不正是同樣的感受嗎?!或許現在正是揭發一些事實的好時機,她決定要打破這股沉默,繼續講下去。
「在我的時代里,我正身處于一場爆炸之中,但是轉眼之間,下一刻我只知道我就坐在你旁邊,身處一架巨大的飛船之內。我還真的以為你是個天使,是派來護送我的天使,所以我才跟著你來到這里。因為我以為你遺棄了我,這也正是我不了解每件事物的原因。
「難道說你從來不感覺好奇嗎?你不奇怪我為什麼會在這個時代里表現出這樣子的反應嗎?」她看得出他最後終于禁不住開始考慮她的話了,或許,她提出的這種說法也是有可能的。他開始不停眨著眼,盯著她,等著她說下去。她深吸一口氣再繼續,
「而你,則回到了我的時代,一八七五年,雷海伐鎮,你在那兒認識了我哥哥布萊恩,還有一直很照顧我的布里基太太。湯馬士,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你’回去了,你代替了‘我’!他們看不見我,因為對他們而言,我已經死了!我已經不存在了,不存在于我自己的時代里……而存在于‘你的’時代里。」他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繼續盯著她,迅速地眨眼楮,同時迅速地深呼吸。
最後,他才好不容易開了口。「我想你最好是離開這里,我不曉得你是怎麼辦到的我也不曉得你是不是帶了人來這里把我毆打成這副模樣,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所以,我要你瑪格麗特修女,或無論你是誰——請回去」
「我不能!難道你以為如果我能,我會不願回去嗎?難道你以為我會不願回去跟布萊恩住在一塊兒嗎?你以為我反而喜歡留在這里?」他似乎在剎那間鼓起全部的力氣。
「不,我不明白。我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想要在那個時代,住在那種地方?或許,那個地方在還沒有罷工時是有它的魅力,可是目前,那片礦區簡直是」他說到這兒忽然中斷,嘴巴仍張開著,卻擠不出話來。
「假如你不在場,你又怎麼會曉得這些事?」她平靜地問他,眼里充滿了淚光,「是你自己說過那些孩子們很可憐,才讓我想到我可以為他們做點事情,所以我才決定再溜回店里偷些東西出來給他們。你明明就在場,湯馬士,你也跟我一樣,回到了那片礦區。」,不,要不就是…不!不可能!那片礦區。他搖著頭,不肯相信她的話。這怎麼可能呢?!她怎麼可能也在他的夢里面?這里面有問題,有問題嚇壞了他。
因為!,假如它不是夢,那麼,他要不是被下了藥,可是另一個答案又在哪兒呢?他打了架,也受了傷,而且他還因為宿醉而頭痛欲裂,同時他還記得……「你叫‘麥姬’,」他慢慢道出,「而且,你其實並不是真的修女,對吧?」她不確定該怎麼對他說二我是叫麥姬,沒錯。」她說著,沒法直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