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你之見呢?」她問。
笑天仇沒有回答她,倒是轉頭問朱永廉︰「棠兒陷人重圍,你竟能輕易逃月兌?」
「我……」朱永廉臉面倏地灰白,他一向瞧不起笑天仇,認為他不過是一介武夫,豈能跟位高權重的自己相提並論;當下被他一眼識破虛實,顯得極不自在也極不高興。不過他也早料到單憑幾句話是無法取信于笑天仇和楚婉盈,于是從懷中掏出一支發簪,但若因而延誤搭救棠兒姑娘的時機,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笑天仇接過細看,果然是棠兒的首飾。
「你確定那是棠兒姊姊的?」婉盈瞄了簪子一眼。
「沒錯,這是七年前,她生日時,我……」他倏地住了口。
婉盈心性聰慧,怎會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是他送給她的,他們之間到底親過自己。霎時,婉盈覺得自己像個外人,疏離得連發表意見的資格都沒有。
朱永廉擔心他們繼續耗下去,老樹林里的那些殺手會等得不耐煩,催促道︰「你們救人不救?要不我報官府去了。」
「我去。」笑天仇不再遲疑,回首靜靜看了婉盈一眼,轉身走向馬棚,旋即飛身上馬,直驅城西老樹林。
冷雨輕濺,濕上羅衫,婉盈目送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心緒跟著急劇起伏。
「小郡主,你沒事吧?」朱永廉虛情假意地問侯。
「滾!」她才不相信他的鬼話,她唯一相信的是笑天仇對棠兒依然有情。
「何必呢?為這種人生氣多劃不——」
「我說滾!」
「好好好,我改天再來拜訪。」朱永廉拉著衣襟,笨拙地跨出門檻。
雨仍淅瀝地下著,涼意透過衣衫,刺人她的脊背。倏然間,她彎峰伏在一株老樹上,痛哭失聲。
為了一個說不出的原因、一段難以承認的情緣,她哭得像個淚人兒。
愛內丫環奴僕沒人敢來勸阻,只撐著油傘,乘順地陪她佇立在雨中。
驀地,她拾起角落一片碎裂的瓦片,在手腕上用力一劃——
殷紅的鮮血,自她腕中滑落到石階上,緩緩地化開、蔓延……
「小姐,小姐!」丫環們嚇壞了,七手八腳地奪去她手中的破瓦片,趕忙挽她回房。
婉盈手一軟,望著那道深痕,驚詫人處于情網中,竟變得如此脆弱。
在這極困惑迷惘的時刻,她突然想笑,笑自己太傻……
笑天仇策馬奔馳來到城西老樹林,只聞前面黑沉沉的一片槐木林中傳出幾聲呼嘯,接著有約二十名漢子高高低低自樹上躍下,將他周團圍住。
「財神爺來啦!」首先發話的是山西泉鷹翁一旭。
山西泉鷹共有十六名拜把兄弟,個個都有驚人的武藝,他們在結義之前,都已闖下不小的名號,武林中人均對他們忌憚三個。
「讓我瞧瞧這個值五萬兩的臭小子,長得什麼模樣?」
說話間,眾人已慢慢偏向笑天仇。
「怎麼是笑大俠?!」翁一旭大驚失色,和其他兄弟面面相覷,大伙心里都在想︰完了,這一票又泡湯了。「莫非笑大俠也是為了擒拿一名江洋大盜而來?」
「不是。」笑天仇萬萬沒料到,朱永廉口中的土匪居然是各震遐爾的山西泉鷹,難怪棠兒不是他們的對手。「笑某是來向諸位討個人情。」
「笑大俠,您真是愛說笑,討什麼人情,就算要咱們兄弟替笑大俠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您說,究竟是什麼事?」他們都曾受過笑天仇的恩情,就怕沒機會回報,老欠著連睡覺都不安穩。現在他主動提出要討回人情,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笑某有位師妹名喚棠兒,劇說落入諸住手中,不知能否看在咱們舊日的情分上,將她放了?」
「糖兒?」翁一旭只記得他們吃過燒餅油條、杏仁豆花,這糖兒則是……「沒有,您提的這號人物,咱們從頭到尾都沒見過。」
「翁兄此話當真?」不是他們會是誰?
「騙你就罰我再也娶不到老婆。」翁一旭生平無大志,最愛娶老婆。他敢發這種誓,已經比別人的天誅地滅、五雷轟頂要嚴重很多。
「既然不是諸位,那是另有其人?」笑天仇急著調轉馬頭。「打擾各位,咱們後會有期。」
「等等。」翁一旭遠遠望見朱永廉氣喘咻咻地跑進樹林,猜想這件事應該沒有那麼單純。「笑大俠的師妹是何時在這林中被擒的?」
「約莫巳時。」
「奇了!那時候咱們兄弟正在這樹梢上打盹,怎會沒見著?您確定那位糖兒姑娘是在這片林子里失蹤的?」
「根據笑天仇的描述,應該是。」
「你說的朱永廉是他?」翁一旭大手一指。
頓時,幾十雙眼楮同時轉向氣喘如牛的朱永廉。
「你們看我做什麼?快殺他呀!」太過分了!花五萬兩請他們殺人,他們居然跟「被害者」聊天聊那麼久,卻還瑣傷他一根手指頭。
「你要我們殺他?」翁一旭指著笑天仇問。
「不是他還有誰?」殺手是不是都笨笨的?朱永廉很納悶他們怎麼問得出來這種呆問題。「我花了好大力氣.才把他‘弄’到這里來方便你們下手,你們還不趕快把握時機,將他擺平,還在那里廢話什麼?」
「你敢騙我?!」笑天仇怒眉倒豎,雙目含威。
「騙你又怎樣?皇上我都照騙不誤,還怕你不成?」朱永廉認為山西泉鷹會當他的靠山,因此說起話來趾高氣揚。
「他女乃女乃的,你活累啦?」翁一旭敢打賭,他要不是愚不可及,就是神智不清了。
「呆瓜!不是我是他。」朱永廉逐一替他們把刀、劍拔出來。「快,替王爺殺了他,我懷里這五萬兩銀票就是你們的。」
「王爺?你是指我岳父?」
楚添嘯萌生殺機,婉盈難道會不知道?笑天仇不禁心中一涼。
「正是,沒想到吧?」朱永廉裝模作樣,大搖大擺的在笑天仇面前晃來晃去。「都怪你不知好歹、不自量力,也不拿面鏡子照照自己是什麼德行,吃喝嫖賭是你這種低三下四的人玩得起的?笑死人了,從來沒听過烏鴉也能配鳳凰。」
「啪!」翁一旭這一巴掌打得又重又響。
「該死的瞎眼賊!」朱永廉捂著左臉,痛得眼淚彈向四方,「你不听從我的指示,把他剁成十七、八塊,居然反過來打我?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怕我將你們就地正法?」
「放屁!打你還算客氣了。」翁一旭這會兒才恍然大悟,原來花錢雇他們來殺人的,就是笑天仇的岳父,朱永廉只不過是出來串場的龍套。「你若再用這張臭嘴侮辱笑大俠,我就挖了你眼楮、割了你的耳朵、再砍掉你的四肢,最後把你賣給跑江湖的,讓你生不如死。」
好狠!跟楚添嘯有得比!朱永廉被他唬得手腳都發麻了。
「別……弄錯了,你們把眼楮睜亮一點,笑天仇只不過是個混吃騙喝的——」
「嗯?再說一句!」翁一旭手中的刀耍得呼呼作響。
「呃……他……他是沒錢嘛!你們幫他能得到什麼好處?看看我,五萬兩哪!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我相信你們都很聰明,應該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
五萬兩的確是一筆大數目,可惜即使拿五十萬兩出來,他們照樣打不過笑天仇,何況他們受恩在前,豈能負義在後?
翁一旭嘿嘿一笑,按住朱永廉的肩頭,「瞎了狗眼的家伙,我警告你,好生伺侯笑大俠,假使他有個傷風咳嗽,我就唯你是問。」
「我?我是什麼身分,要我伺侯他?」
「不肯是嗎?」翁一旭忽地扯下他的袖子,拎起彎刀,轉瞬的功夫,已在他手肘上劃下二十多道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