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塔乃一玉雕成,塔上小小佛鈴乃采用鏤雕之技,與塔身通體相連。你仔細看,這大佛鈴上還刻有六字經文呢!這塔九層便有三十六個佛鈴,共刻有二百一十六字經文,這還不是精妙之處,這塔中有塔才是雕玉能手的看家絕技呢!一塊拳大玉石,分刻為內外兩層,不易著哩!」
「真的呢。」仔細觀看,確是塔中有塔,具是各顯異型,偏兩者基脈又合而為一,不能分割。除了贊嘆地吸一口氣,不知有何言語可表。
「這可是咱們聶府雕玉坊的鎮山之寶喲!」驕傲地仰一仰頭,與榮俱焉,「它是不藏之秘,除了聶家人,從不準外人看的。」
「那、那——」
「你是兄弟嘛,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伸手拍一拍伍自行後肩,一副哥倆好的親密樣子,「再帶你去看另一樣東西。」復又握住自行手掌,信步拉他行到西側。
「很奇怪是不是?這些玉品一望便知玉質粗糙,雕刻技藝也不怎樣,偏也擺在了大雅之堂。」
西側的寶閣中擺放的皆為一些劣制玉器,花鳥瓜果無一不全,形狀倒有幾分相像,只可惜毫無神韻可言,且玉品上刀刻之痕清晰可見。
不必想,也知是一些失敗之作。
「是阿濤姑娘雕的?」微一思索,便道出答案。
「喝!你怎知道?」忍不住崇拜地將手環到了伍自行肩上,與他貼肩而立。
「猜、猜的。」有些不太自在,卻也不再特意避開。
「猜得準喲!」點頭一笑,倒出一些內幕消息來,「阿濤十三歲時便進府當差,因她略懂雕玉之技,人又少言寡語,卻很是負責、勤快,府中管事便調派她來石頭閣當值,獨自負責這一閣玉石的整理。阿濤又極喜雕玉之技,閑暇時常撿些府中丟棄的廢玉自己雕琢,這些東西便是她前幾年的成果了。」無師自通,還算過得去,「後來大哥與阿濤情意互生,為討阿濤歡喜,大哥便將她所雕的這些東西放在此處,小心地保管著。」準備讓後輩兒孫瞻仰一番。
「嘖——大公子很重情義。」
「哈,大哥對阿濤情深意重也是後來的事。阿濤剛進府的那大半年,大哥對她可凶呢。常常動不動便亂吼阿濤一氣,那時我們誰也不信,因為大哥人很沉穩儒雅,對待府中侍婢僕役很是和藹可親呀,怎一遇到阿濤就脾氣大壞呢!」憶起當初,聶箸文忍不住炳哈朗聲而笑,「後來我們才看出來,大哥是對阿濤越吼越有意思!」
「吼阿濤姑娘?」他也不信,不過他曾數次看到大公子脾氣暴躁地在府中轉來轉去,听僕人們偷偷笑,說是大公子生阿濤姑娘的氣呢!
「一對歡喜冤家,是不是?」聶箸文嘻嘻一笑,無焦距的眸中竟泛起狡詐之色,低聲道︰「你去把那塊黃玉甜瓜搬到一邊。」
伍自行疑惑地瞅那個不懷好意的人一眼,雖不解他為何笑得那般神秘狡詐,但依言照辦,上前兩步,移開了閣上那塊黃玉雕成的甜瓜。
便見原先放置黃玉甜瓜的支架凹陷處,靜靜躺著一枚玉制圓環,環面有些粗糙,刻痕仍在,白玉面上夾雜著黑斑雜質,形狀也不甚圓,不過,還能瞧得出——「玉指環?」想起在閣外的低語。
「對。你知阿濤幾年來為什麼不肯與大哥拜堂成親,結為正式夫妻?」賊賊一笑,「就是因為這枚小小的玉指環。」
「這、這也是阿濤雕的?」似是初學雕玉時的見習大作。
「對。這是阿濤所雕的平生第一件作品。」
「哦。」應是意義重大。
「阿濤那時進府也不過一年左右,那時大哥已偷偷喜歡上她啦,便想方設法將她從石頭閣調到了他居住的清玉樓去,常投她所好,借教她雕玉之技,行親近阿濤之實。那回正逢大哥二十弱冠,阿濤便將這平生第一件成功的作品送大哥。哪知大哥當時眼光太挑剔,又喝多了酒,只看了這玉指環一眼便隨手從窗戶丟了出去。還說了一些什麼雕成這樣,一輩子也別走雕玉的路啦,免得丟玉匠的臉!」
「阿濤姑娘當時一定很傷心。」
「不傷心才怪呢!那次阿濤整整一個多月不理大哥,也不準大哥去見她。還偷偷在樓下草地花壇中找了半宿,玉指環沒找到,卻因此吹了一夜冷風,大病了一場。」
「那玉指環又怎會在此?」物小,平凡,不入眼,卻是一分情意,握在手中,只覺沉甸甸的。
「哈,偷偷告訴你,可千萬別讓大哥知道,不然我不被扒層皮才怪!」側耳仔細傾听閣外有無動靜,小心地低語,「我最倒霉啦!那晚我因有急事出府,便去清玉樓向大哥告別,那知剛走進清玉樓院子,它便砸到了我頭上!」禍,絕對是從天而降,「我便隨手丟進了衣袖里,也沒去向大哥說一聲,就連夜出府了。等一月多後我回府,才知曉了此事。便偷偷將玉指環還給了阿濤。」原想從大哥身上挖了一點甜頭,哪知卻被阿濤那頭小狐狸拉下了水,害他成了幫凶,九年多來一直幫阿濤將玉指環物歸原主之事隱瞞大哥,常常提心吊膽。
不過,這種丟臉之事,還是不說的好。
「那,這又跟阿濤姑娘拒嫁有何關系?」
「這也是秘密了!」更壓低了聲音,「大哥在阿濤十五歲時便已向阿濤爹娘求了婚,允了兩人的婚事,可阿濤卻死也不肯允婚,大哥急啦,便說︰‘你人都已是我的了,遲早還不是嫁我?’阿濤一下子生起氣來,便回他︰‘你沒我同意便強吃了我,還這麼大聲?哼,嫁你也行,可我要那枚玉指環做嫁妝,否則死也不嫁!’」
伍自行聞言驚呆,「那玉指環你不是已還阿濤了?」
「問題是大哥不知啊!偏阿濤又固執非常,說出的話從無收回的。這可苦了大哥,這些年來他幾將聶府挖地三尺、尋了個底兒朝天。」當然還是一無所獲。笑一笑,有些幸災樂禍。
「你怎不告訴大公子?」親兄弟耶!
「告訴他?阿濤會不理我的!」可憐兮兮地扁扁唇,「她若知我做了叛徒,氣惱之下一定會在大哥面前告我一狀,令大哥揍我一頓,我何苦?退一步講,就算我告訴了大哥,大哥也氣,因為我瞞了他這麼久,還是揍我一頓。」論拳頭,他可敵不過長他十二個月的自家老大。
反正,他小生難為。
「阿濤姑娘怎這般固執?」明明兩個人相親相愛,偏不成親。
「一口惡氣咽不下去,惱大哥嘍!」所以說,千萬千萬不可得罪女人。
「啊。」敬畏地盯著躺在掌心的玉指環,竟不知小小的它竟能掀起如此之大的風浪。
「好了,現在你也是知情人啦!咱們可是掛在一條繩上的螞蚱,有福共享,有難同當哦。」這才是重點。
將大頭倚在伍自行肩上,露出賊笑。
「你、你好奸詐!」伍自行瞠大了雙眸,不敢置信地斜睨那個無賴頭,一時間忘了兩人幾已相依相偎,貼近程度早已超出了他平日所習慣的底限。
「這不叫奸詐,而叫做聰明。」呵呵,他才不管什麼奸詐聰明,能有一個難兄難弟就好。漫不經心地,大手過分地溜到自行腰間,啊!雖不比美人兒們的縴細,但正合他的尺度。
「哼,少扯我下水。」眸子一轉,將玉指環偷偷塞到旁側的一個角落,準備「栽贓」一下。
「我不扯你扯誰?」天哪,他難道真的不是正常之人嗎?竟喜歡上了擁著自行,有一句沒一句斗嘴的感覺!緊貼在伍自行肩頸間的大頭,盡沉溺于那清爽的淡然氣息里,心中不由一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