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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不覺曉 第3頁

作者︰叢闕

「我——」

突然傳來瓷器落地的清脆聲音,春曉嚇了好大一跳,差點就跌進門里面。

「相公,事到如今你何必再瞞我?你與那女子早就暗通款曲多時,你以為我大門不出,就听不到這些個蜚短流長嗎?」娘向來溫柔的聲音,淒厲得讓春曉幾乎認不出來。

「你……你既已知曉,何必再苦苦相逼?」

「是誰在對誰苦苦相逼?我的丈夫被人搶走,你們還要歸咎于我無子,你覺得我該心平氣和地接受嗎?」

「夫人,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娶她進門,左右不過是個側室,他日就算產下子嗣,也決不會危及你的地位——」

又是一陣嘩啦啦的聲音,春曉不知道娘又扔了什麼東西,只听到父親驚惶的勸阻以及娘啞著嗓子的啼哭。

爹娘說的話,她好多都沒听懂。好像是爹要找新的娘來生弟弟的樣子?有了弟弟不是很好嗎?娘為什麼不高興?

屋里面一定亂糟糟的,春曉不敢進去,滿心疑惑地跑回前院問管家爺爺。

避家嘆口氣,說︰「如果老爺給了小姐一塊特別好吃的糖糕,小姐肯分一半給不認識的小孩嗎?」

「很好吃很好吃?」春曉眨巴著大眼楮。

避家肯定地點頭,「對,非常好吃。」

「有上回吃的茉莉小酥那麼好吃嗎?」

避家笑了,「比那還好吃!」

竟然有這麼好吃的東西?!春曉感到口水馬上要從嘴里流出來,連忙捂住嘴,用力地點點頭,聲音從手掌心傳出來,听上去糊糊的︰「一半的話,就分她好了!」烏溜溜的大眼珠轉了轉,又問︰「那個小孩可不可以跟我一起玩?」

避家愕然瞪大眼,愣了好一會兒才笑道︰「是我比喻得不對,而且小姐待人總是很慷慨的。」

春曉做了個鬼臉,扯扯管家爺爺的袖子,嬌聲道︰「那我們去嘛!」

「咦?去哪里?」

「去向爹要你說的很好吃的糖糕啊!」

「呃,這個……」管家低頭看著這雙天真的大眼楮,艱難地賠笑,「我那不是打個比方嗎?」

「管家爺爺騙人!」春曉急得跺腳,哭腔道,「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吃比茉莉小酥還好吃的糖糕!你要是不給我,我就不分給別人吃了!」

你是要分去給哪個「別人」吃啊?

避家心里暗暗叫苦,又怕主人夫婦過來責問情由,被他們發現他對小姐亂嚼舌根,只能哄著她出門往集市上帶,看看能買點什麼,安撫下除了吃以外啥都不放在心上的小主人。

年紀小就是煩惱少啊,真好。

春曉的行動很快讓管家很快推翻了年紀小就無憂無慮的想法。

從集市上回來沒多久,春曉抱著芝麻酥糖放到娘的房里桌上,再跑回一向不太使用的自己房間,從床底的青磚下挖出她的「寶貝」們——用攢起來的零花錢、壓歲錢跟爹換來的一張一百兩銀票以及爺爺以前隨便拿給她當玩具的幾片金葉子、三顆夜明珠。

她拿出從女乃娘那里模來的針線,費盡力氣,終于用很難看的針腳把這些東西密密縫在夾襖內側,末了抻平衣服,歡快地去飯廳等著吃晚飯。逛街回來的時候去了廚房,今天有紅燒蹄?和小羊排,千萬不能錯過。

春曉本來就很少低落的心情現在尤其飛揚,因為在這幾天忙忙碌碌吃糖、吃餅、喝甜湯的過程中,她已經想好了去河北宣化找爺爺的事情。既然爹和娘都很听爺爺的話,爺爺又最听寶貝孫女的話,所以去找爺爺來料理家里的事情準沒錯。

春曉坐在特地架高的椅子上,雙手抓著香噴噴的小羊排猛啃,身側父母各懷心事,根本沒有去注意她那雙眼楮里閃著的可疑光芒。

第三章自由與苦事

仲孫予樵沒有想到離家出走是那麼辛苦的一件事。

畏武山莊里走到哪里都有僕人喊他少主,給他端茶倒水,更別說洗衣做飯,但是一到外面,他不過一介十四歲平凡少年而已。

遙想三天前,背著不算輕的包袱,成功跳出畏武山莊圍牆的剎那,得到自由的想法是如此強烈而美妙,和現在對比之下,卻顯得分外可笑。

予樵懷疑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在外面的世界生存。從家里出來,在城門內徘徊半夜,天剛亮就出了武昌城。他打算去少林拜師學藝,因此往北走,一路上隨便吃著城里買的燒餅,晚上總算走到一個小鎮上。才踏進這個小鎮沒多久,就被「不小心」撞到自己身上的男人偷走所有現銀,第二天被告知這個小鎮上沒有兌換銀票的錢莊,進而直接趕出小客棧,辛苦走了大半天,來到稍微長得像大市鎮的地方,錢莊伙計卻說他的五十兩銀票是假的,不但要予以罰沒,並且真論起朝廷律令,還得抓到縣衙打一頓板子,他听了只能狼狽地轉身就走。

從錢莊出來,身上只剩下半串銅板,找家客棧吃個飯,睡個通鋪,也就用得差不多了。不要說此去少林路途遙遠,就連明天的生計如何著落,都是個大大的問題。

為了不引起他人側目,予樵特地「模」了下人穿的衣物帶出來,衣料自然不如何,想要去當鋪當了衣物換些銀兩,都得不了好價。

予樵一忽兒後悔,自己為什麼不帶些逢年過節時,長輩們送的玉佩玉環出來,一忽兒又覺得就算帶出來了,大概也早被人在第一天就偷得一干二淨。

他是家中獨子,母親向來溺愛,父親雖嚴厲卻也不曾刻薄責罰,不論是念書還是隨護院學藝都只有得到稱贊的份,十多年過得順風順水,滿以為此番出門也定能平安到達少林,順利拜師學藝,誰知道才離開父母不到三天,卻已經陷入不得不考慮打道回府的窘境,怎不令他沮喪不已。

「往里站往里站!」

他正低頭考慮接下來如何打算,雙腳便自然拖拖拉拉走得極慢,冷不丁就被人推了一把,身體被擠到牆根。他愕然抬頭,發現左右都是穿著粗棉布衣裳的青壯年男人,這些人零零落落站在街角,有人圍成一團似乎是閑聊,也有人自顧自抱胸靠在牆上,望著大街上人來人往。他剛才被人一推,就變成了站在比較靠里面的地方,推他的大漢正在和另一邊的伙伴說得興高采烈,大約是講昨天賺了好幾吊錢之類。

予樵雖沉默寡言卻不是壞脾氣的人,感覺那人並無惡意,也不想計較什麼,不願意主動上前搭訕,就站在邊上靜靜听他們講話。

原來這處市鎮工商興盛,碼頭、作坊等地貨物往來頻繁,極為需要零時的幫工搬運貨物或者干搭建場地、操作器械之類的活,這些人站在此處,就是等著雇主出現挑選蓖工。武昌是通衢大邑,此類的零時幫工只會更多,予樵從前逛市集時,一個大少爺哪里會去注意這些人事,因此竟是第一次知道有這樣的賺錢方法。

這個意外發現令予樵大喜過望——既然如此,只要他一路打零工過去,雖然花的時間會長一些,總歸還是可以靠自己力量到達少林寺的。

沒多時一個工頭模樣的人出現,大聲道︰「今天你們好運氣!碼頭有三十船的貨物要卸,還有十艘裝船,你們都跟我來!」

一群人高高興興地跟上他,只有幾個人咕噥著「我還是再看看好了」,留在原地。

予樵隨著大家伙兒一齊到了碼頭上,已經有十來個人在卸貨了。眼下是冬天,江上風大,那些人只穿著單衣,額頭上竟然還都冒出汗珠。

那工頭扯著嗓子安排幫工們的活計,予樵被叫去和之前推他的大漢一塊兒,搬一堆兩尺見方的木箱子上船。听說箱子里面是陶器,工頭千叮萬囑了要小心對待。予樵原本以為不會很沉,雙手一抱之下,竟然沒抱起來,他用了十成的勁兒,總算和別的幫工一樣,把箱子挪到了肩上。那樣確實省一點力氣,他看別人都是一次運兩箱,就試著想再擱一箱上肩,已經運完一趟回來的那個推人大漢粗聲說︰「你小子知不知道自己有幾兩重?毛還沒長齊呢就學老子扛兩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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