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刺史——提起他的名,段九滿腔怨恨,卻又微笑以對。「沒事,張刺史擔憂你們的安危,所以將你們遷入張府保護,這樣我剿滅黑段軍時,才無後顧之憂。請不必擔心,你們很快就能回去了。」
「真的嗎?那就好。那小弟你呢?剿滅黑段軍,張刺史是想借機會對你下毒手吧。」段柔抱著剛滿月的孩子擔憂地說。
段九感謝家人的愛護,並走到五姐段柔面前。「他好可愛,取名了沒?」
「小弟,你來取可好?」
段九第一時間便想到這名字。「趙子萌。願我這外甥將來有光明的前途。」
「趙子萌?挺好听的,謝謝小弟。」
六姐段潮朝段九招手,示意他過來。
「潮姐,有什麼事?」
「我听見一些消息,是由張府傳出來的,他們知道帶領黑段軍的頭兒是誰了,據說是一名叫段七的男人。張刺史知情,我想他是故意的,他知道我們少了一個兄弟,所以大概希望我們兄弟反目……」
段九再也听不見段潮的聲音,滿腦子七哥的事情。
「小弟,你有沒有在听?」
「潮姐,除非我親眼所見,否則我不會相信七哥是盜賊。」七哥不會是這樣的人,小時候他倆就最為親近,他信任他的七哥。
段八走近插話,神色凝重。「小弟,你不得不信,因為我曾在別縣親眼見過七哥統領黑段軍,雖然驚鴻一瞥,但我認得出那就是失蹤十幾年的七哥。」
「八哥,你可能看錯了,我們分開十幾年了,臉型多少有改變,說不定那個人是很像七哥的人……」段九繼續提出反證。
「連胎記也會一樣嗎?你還記得七哥左手臂上有個如火焰般的紅色胎記嗎?我沒忘記,小弟忘了嗎?」
段九臉色沉下,真的是七哥嗎?
四姐段雲也走過來,丈夫死後,她一肩扛起夫家事業,因此在夫家地位尊貴,但大難來時,夫家也沒人護著她立即與她撤清關系,現實得令她寒心。
「小弟,無論那個人是不是段七,我想張刺史也不會放我們平安回去了,你還是逃吧,能逃多遠就逃多遠,別回來了。你為官清廉,卻不適合這朝代,或許平民百姓的生活才屬于你。」
「雲姐,你說這什麼話……」段九微微退後,望著所有人的目光皆面對自己,這才發現他竟然犯了大錯,將自己的親人牽連其中。「對不起,是我,是我害了你們……」
段柔走近他。「小弟,怎麼這麼說呢?我們是一家人,當然齊心協力,沒有所謂誰害了誰這種說詞,只要是你認為公平正義的,我們必定支持到底。」
「對不起,謝謝你們……」
「小弟,我認識張刺史的兒子,說不定會有轉機,你就朗擔心我們了,快去完成你的任務,順便確認對方是不是……七哥。」段潮試圖讓他寬心。
「謝謝你們……」他的一意孤行竟換來這結果,要是早知道……早知道的話……
「一家人嘛!應該的。」段三雙手搭上段九的肩膀,曾幾何時,這個最矮小的弟弟,已經能夠撐起段家的天了。「我們都以你為榮,放手去做!」
段九合上眼眸,然後毅然轉身來到正腦。
「張刺史,兩個月是吧?我希望你能遵守你的約定。」他雙眸泛著冷光,威脅道。
「當然……」張刺史有點嚇到,仍撐起面子。
「要是我家人稍有差池,天涯海角,我都會追到你。恕下官告辭。」一旋身,段九離開張府。
第六章
回到段府,段九將一干奴婢的賣身契約歸還,讓他們重獲自由,並說府上能帶著走的東西要他們統統搬走,接著他命人將園子里的一棵老樹搬至郊外的樹林間植入。
等到段九回到段府時,情況好似未變,奴婢未走,東西也完好擺著。他立刻招來管事質問。
「這是怎麼回事?不听我的話嗎?」
避事必恭必敬地說︰「不是的,主子,是有人離開也有人留下,留下的人都是出于自願,我們願意繼續侍奉這里、侍奉您,您待我們就如同家人,在這時候我們豈可忘恩負義,您放心,營救其他人的任務,我們也暗地里在籌劃了。」
段九落坐,雙肩垂下,神情強忍感激。「你們……你們可知這趟死大于生,為何不听我的話速速離去?」
有名僕人上前跪下。「段大人,您對我們有恩,我們是人,還得回報恩情,請讓我們留下來陪著您吧。」
「快起來……謝謝你們……謝謝。」
「應該的。」
「大人,我們都站在您這邊,不只我們,整個縣民都是如此!」
段九點點頭,含笑離去。
戌時末。
郊外的一棵樹下,佇立挺拔的身影。
涼薄的夜色,南風也吹不散他心底的憂倀。
段九一手撫著樹干,額際貼近,眉頭深鎖。
這幾日,他不斷想著,難道是自己錯了嗎?
堅持自己對公正的理念,替百姓申冤,絕對不遠背自己心中的正義,只想做個清廉的好官,這些都是爹在世的時候所教導他的,他始終避守不曾忘卻,而一路走來,沒錯,他得到百姓的贊許、親人的支持,但,同樣地,他的敵人也不曾減少過。
結果呢?
贊許幫助不了他如今的處境,他的正義也救不了至親,這樣,對嗎?
是否他太過堅持崇高的理念,忘記世俗,忘記他的對手正在他背後虎視眈眈,也忘了為自己鋪一條後路。
「唉……」段九一聲長嘆,也嘆盡人世無奈。
你嘆什麼氣?
錦瑟好不容易在山底下找著了段鳳鳴,才剛握住他的手想扶他起身而已,又被他的回憶拉入。
她猜想應是他這次片段的記憶過于深刻,才輕易就把自己卷入。
「是你?!」段九堆了滿臉的笑。「我們又見面了。」終于,有一件事是值得高興了,久久听不見樹精的聲音.他問︰「你怎麼了?」
也不知怎地,錦瑟竟有些害羞,這個段鳳鳴竟將自己牢牢記住,讓她感動不已,原來被人掛念著的感覺是如此好。
沒事。對了,我們多久沒見了?
「又過三年,這次你醒得快,是不是因為我搬動你的緣故?」
搬動?經段鳳嗚提醒,錦瑟才注意到這次環境又不同,是郊外,環境不錯。
你怎麼了?
能跟樹精說嗎?罷了,他向來就不習慣把自己的麻煩丟給別人,更何況對方是個精。
「沒事。只是覺得你還是待在最自然的大地上比較適合,這里環境清幽,應該適合你修行。」那個段府,他大概回去的機會很渺小,因此他才將這棵樹遷出,就是不希望最後讓人破壞樹精。
這個段鳳嗚真是善良又體貼。
謝謝你。這麼晚了,你怎還不睡?
「待會兒有事要辦。」
對了,上次我還沒跟你說我的名字,我叫錦瑟,你呢?
「你的名字真別致,我的名字是段九。」
段九,挺好記的。那你上頭一定有八個兄姐。
段九含著柔笑。「是啊。錦瑟,我會離開這里一陣子,也可能永遠都不會回來了,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很高興認識你,或許我們很少交談,但我很喜歡你,更喜歡你的陪伴,日後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錦瑟听得出段九這番話有訣別之意,讓她心頭很不好受。
為何要說徉這麼沉重?你一定還會回來的,你的親人都在此地不是嗎?
「錦瑟,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身不由己’了,你很幸運,因為你不是人,沒有人的七情六欲,無憂地活在天地之間,這是最幸福的事,假如有一天你能成仙,千萬別涉足人間,一步錯,你將無法回頭,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