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得如此靠近,近到她暖暖的吐息就像搔癢似的,爬上了他黝黑的手臂。
暗子隸臉一熱,驀地甩開她的縴縴小手。
「啊,小心!」宋羽軒大叫,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他的手臂已然整只貼在鐵卷門上。
一種濕冷黏膩的感覺令傅子隸蹙起了眉,他緩緩地移開手,看著鮮紅色的濃稠液仲沿著手臂滴落。
「你……」
他的呼吸變得沉重許多,一雙眼楮雖沒離開那只臂膀,然而 哩啪啦的火星卻已經讓家羽軒冷汗直流。
髒死了,他新買的襯衫毀了。
「把你的身份證拿出來。」
「要……要做什麼?」她嘴上這麼問著,小手卻早已經胡亂掏著包包,將證件恭恭敬敬地奉上。
「明天天亮以前,把這里給我恢復原狀,否則不論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把你給揪出來,听懂了沒?」他將她的身份證放進襯衫的口袋,臉上的表情絕對讓你永生難亡心。
好冷、好冷的語氣,好凶、好凶的眼神,嗚……簡直可以媲美電影情節中,那些黑社會老大撂狠話時的神情。
宋羽軒沒用的縮著肩膀,猛點頭,努力模仿小貓咪沒有的樣子。
「是是是,您怎麼吩咐,我怎麼做。」
只要他快點消失,要她做什麼都行。
台北的黃金地段,坐落于信又計劃區的某棟高級住宅大樓。
能在這兒擁有一方之地的,多半都是政、商界赫赫有名的人物,因為這里的房價高、戶數少,建商為了維持大樓的水準,甚至還要求買方必須出示可供證明身份背景的文件,以供參考。換句話說,有錢但沒地位的人還不一定買得到。
時值深夜,大樓氣派的花園中庭里流水潺潺、燈火旖旎,著名的世界交響曲若有似無的流轉于水榭石柱之間。
暗子隸披著藍色絲質睡袍,半倚在十七樓的陽台邊上,狀甚慵懶地俯視著腳底下,這片用金子打造出來的歐式庭園。
他濃黑的眉聚攏著,同樣黑得發亮的眸子像在煩惱著什麼似的,好半天都沒動一下。
靜謐的大街上,忽爾傳來一聲高過一聲的吆喝,接著.十幾部的改裝摩托車從大樓前呼嘯而過,然後慢慢遠去,終至恢復寧靜。
「噴,該死的。」
他拍了一下石砌的欄桿,然後轉身走回屋內,迅速地套上剛剛才月兌下來的衣褲。
即使他已經累得要死了,即使他決定的事情向來都沒有轉園的余地,然而,他只要一閉上眼楮,那張楚楚可憐的白皙臉龐,就會像鬼魅般地纏繞上他的心頭,讓他是睡也睡不安穩。
台北的夜晚並不平靜,除了飆車鬧事的青少年外,還有數不清的尋芳客及醉鬼、流浪漢等,穿梭在各個大街小巷。
她一個弱質女子待在外頭,難保不會踫上什麼麻煩事。
「嘖,早知如此,剛剛就叫她先回去,明天一早再來刷就好了」
暗子隸邊系皮帶還邊咕噥著,卻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嫌麻煩多些?抑或是擔心多一些?
五分鐘後,一部進口重型機車,從大樓的停車場呼嘯而出,轉眼間消逝在夜色中。
恍若空城的台北金融區,偶有一、兩只流浪狗或流浪貓漫步而過。
「喵嗚!」
一只黃色的虎斑貓為了閃避疾馳而來的機車,慌忙跳上了路中間的分隔島。
轟隆隆的引擎聲最後停在一家早已打烊的診所前,穿著黑色風衣的機車騎士熄了火,將全罩式的安全帽掛在後視鏡上,大步走進騎樓。
路燈昏黃,整條街上除了機車騎土以外,不見任何人影。
「她走了嗎?」傅子隸叉著腰,有些失望地看著鐵卷門上未干的油漆。
視線繼續往上移,最後停在他視線上方約三十度仰角處,他眨了眨眼,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倒忘了她個子矮,漆不到上面。」
因為油漆本身新舊色差的關系,所有新上的顏料到了某一個高度,便明顯的呈現波浪狀,高高低低的,想來刷油漆的人「跳」得挺辛苦的。
地板上,沒用完的油漆罐子安安穩穩地躺在鐵卷門邊,上頭還用石子壓了一張便條紙。
暗子隸好奇地走上前去,彎身拾起字條——
很抱歉,還有四分之一的地方沒刷完;不過我已經盡力了。剩下的油漆留給你,接下來就不關我的事了,永不再見。
倒霉的人
紙條上的字跡潦潦草草的,看得出來它的主人走得很是匆忙。
暗子隸揚起嘴角,修長的右手指探進了襯衫左邊的口袋,從里頭掏出一張小小的證件。
「宋羽軒。
照片中,一個清麗的女子對著他巧笑倩兮。
永不再見?
長指利落地將字條折好,連著身份證一同收進口袋,傅子隸回身,走向停在路邊的機車。
他們,肯定會再見面的……
第三章
「你昨晚去哪里呀?天快亮才回來。」床上,穿著粉色睡衣,揉著眼楮的女孩啞聲問道。
自從宋羽軒和林佳佳「母女倆」首度達成共識斤里迢迢搬來台北之後,兩人之間的火藥味已然淡去不少。
當然,這並不代表她們已經化敵為友、化干戈為玉帛了;眼前的和平,只不過是兩人在「有志一同」、「目標一致」的情況下,所形成的假性太平罷了。
說得白一點,兩人之間偶爾擦槍走火,根本就是家常便飯的事。「昨晚……我累死了!」
宋羽軒剛從浴室出來,蒼白的小臉上,一對黑眼圈腫得嚇人。「哎呀,你的臉……」林佳佳揉了揉眼楮,接著便放肆地狂笑起來。「哇哈哈哈……笑死人了,你的眼楮是怎麼搞的?像烤焦的銅鑼燒一樣!」她哈哈笑著,沒留半點情面給她的後媽。
宋羽軒刷了一夜的油漆,又從十幾站以外的地方徒步走回家,心情的惡劣可想而知,沒想到這個臭小表居然還指著她的鼻子笑話她。
登時,一股火從她肚子里冒了上來,轟的一聲,燒掉她所有僅存的理智。「你你你,你還有臉笑我?」她沖上前,拿食指用力地戳著林佳佳的腦袋。
「要不是為了你,我會被人整得這麼淒慘嗎?這都是你害的,我被你害慘了,你知不知道?」她愈戳愈用力,愈戳愈起勁,戳得食指差點沒骨折。
林佳佳閃避著她的一指神功,一張嘴仍不忘嘰嘰喳喳地亂叫。「哎,別戳別戳,痛死人了。你自己愛徹夜不歸,干我屁事啊?」
「什麼俄自己愛徹夜不歸?你以為我是為了誰才徹夜不歸的,沒良心的家伙,我是為了你呀!」宋羽軒氣得槌心肝。
「為了我?」林佳佳指著自己的鼻子,臉上還是一副「你騙誰」的表情。
「喝,不是你還會有誰?」宋羽軒拉了餐桌旁的塑膠板凳,「砰」的一聲坐下,端起杯子大口的喝起水來。
走了近兩小時的路,途中不但要閃避地雷似的狗屎,還要三不五時的跑給野狗追,稍不注意,還讓人行道上亂停的摩托車給絆個狗吃屎。真是衰死了!
「就是這束花!」她頭一偏,看見被擱在茶幾上、十分眼熟的巨型捧花。「這麼大的一束花,難看死了,讓人瞧著礙眼。」她說著,拿起花束就要塞進垃圾桶。
嘖,垃圾桶太小了,塞不進去。
「喂喂喂……」一旁的林佳佳雙手亂揮,沖了上來。「你干嘛呀?干什麼亂扔我的東西?」
她奮力搶救著東倒西歪,已經奄奄一息的花兒,可另一頭的宋羽軒卻死都不放手。
「你給我專心讀書,別再想那什麼外科醫生了,他根本就是個性情奇差無比,虛有其表的草包、繡花枕頭,你呀,你是讓他給騙了……」宋羽軒泄忿似的罵著,腦海中不自覺地想起了那張斯文俊秀、賞心悅目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