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登入注冊
夜間

我的蝴蝶蘭 第22頁

作者︰晨薔

直到白蕙的身影被樹蔭擋住,方丹才回到屋里。

第二天下午,白蕙見到了她的學生丁珊。

白蕙來到丁家時,珊珊正在花園玩。陳媽要去叫珊珊回來,白蕙說︰「不用了,你忙去吧。我自己去找。」

從客廳另一扇門出來,拐一個彎,走到主樓的背後,白蕙見到一個很大的花園。參夭的古樹,修剪得很齊整的冬青,遠遠望去還有亭子和花圃。

白蕙沿著石砌的小徑才走了幾步,就見一個穿著白斜紋呢短裙、白線長統襪、白色皮鞋的小泵娘攙著一位老人走來。一見到白蕙,她歪著頭想了一下,便甩開老人的手,蹦蹦跳跳地過來,站到白蕙跟前,昂起頭問;「你就是我的法語和鋼琴老師嗎?」

白蕙點頭微笑︰「那麼,你就是丁珊?我叫白蕙。」

珊珊拿不定主意地問︰「那……我叫你白老師,還是白小姐呢?」

「都可以。」白蕙輕輕撫一下珊珊的頭。

突然,珊珊回過身去,跑回到老人身邊,輕聲說著什麼。那老人一面朝白蕙走來,一面爽朗地呵呵笑道︰「真可惜!爺爺看不清楚。」說話間兩人已走近了白蕙。

「白小姐,你來給珊珊當老師,我很高興,歡迎你。」老人眼楮不好,但是,說話中氣很足,是那種身體素質好,保養得也好的老人,「讓我們認識一下,我叫丁皓,珊珊的爺爺。」

白蕙剛才已猜到丁皓的身分,可是她不知該如何稱呼才好,想了一會,才叫道︰「丁老太爺。」

丁皓雖然雙眼長了嚴重白內障,但腦子很清楚,為人和善,說話風趣。他感到白蕙的拘謹,便很自然地談起了珊珊和她的功課,漸漸使談話變得無拘無束起來。

從這天晚上開始,白蕙就和這一老一少同桌吃飯。她雖不太習慣于被人侍候著吃飯,但老人的親切態度、風趣話語,使她感到愉快。

白蕙在丁家的教師生活就這樣開始了。

起先只有在吃飯時才能見到丁皓,她在輔導珊珊功課時,老人從不來打擾。然而有一天吃晚飯時,閑聊中老人偶然談起,他很喜歡中國古代的詩詞和小說。可惜年輕時忙于辦工廠,在實業界周旋競爭,沒有多少時間和閑情逸致。退居以後,時間倒是充裕了,可是眼疾加重,看不成書。因此平時多數只能玩味一下小時候私塾里念過,腦子里還記得的那些古人作品。有好多中年以後接觸的作品,卻大抵只記得個隱隱綽綽,常常不能不丟三拉四了。例如這幾天他老在背著李義山的一首《無題》︰「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可是最後兩句卻無論如何背不出來了,就在嘴邊上的兩句詩,卻怎麼也想不出來。丁皓慨嘆自己確實是老了,不中用了。

恰巧這首詩是白蕙所熟悉的,所以當老人說到這里,她便放下碗筷,接口道︰「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丁皓高興地一拍額;「哦,對了,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就是這兩句。」說完又連著把這兩句詩念叨了幾遍,似乎怕再忘掉。

白蕙想了一下,說︰「老太爺,這樣吧。每夭晚飯前珊珊要被保姆領去洗澡換衣服,我正好閑著無事,以後我就用這時間給您念念您喜歡的東西。」

老人興奮地放下筷子,笑著說︰「這太好了,太謝謝你了。不過,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白蕙問。她想,如果丁皓要提出什麼加報酬之類的條件,自己就干脆表示剛才的建議作廢。

誰知丁皓卻說︰「條件很簡單——以後不準叫什麼老太爺,那太破壞我們念詩論詞的興致。你要不嫌,就跟著珊珊叫我爺爺吧。」

白蕙從桌旁站起,走到老人椅子旁,伸出手去,同老人舉著的手拍擊一下,認乎其真地說︰「那就一言為定,爺爺!」

兩人都哈哈笑了。

突然珊珊擠到兩人中間,仰頭望著白蕙,一本正經地說︰「那,我以後也不叫你白小姐了!」

「那你叫我什麼?」

珊珊正等著這一問呢,她象揭穿謎底似地大聲叫道︰「我就叫你蕙姐姐!」說完憋不住笑起來。

丁皓、白蕙,還有在一旁服侍他們吃飯的陳媽,全都笑了。

珊珊聰明,也很听話,是白蕙滿意的學生。教她比教繼珍要有意思得多了。眼看她的法語和鋼琴在一天天進步,白蕙覺得自己的工作是有意義的,不象那時和繼珍一天泡兩個小時,純粹浪費時間,只是為了掙錢養家。何況她感到珊珊對她越來越有一種依戀的感情。每天吃過晚飯,白蕙該走了,珊珊總要提出,蕙姐姐再呆一會兒吧,說一個故事,或者給她彈一首曲子。直到爺爺出來干涉,說再晚你蕙姐姐就回不了學校。她才戀戀地送到門口。

使白蕙奇怪的是,她來丁家近一個月,卻再也沒見到過方丹。听珊珊說,她媽媽每天下午在房里睡覺,或是看書。爸爸和哥哥不在家時,媽媽就一人在房里吃晚飯,從不下樓。珊珊每天臨睡前到她房里去吻別,母女倆用法語互道晚安。

一天下午,白蕙教珊珊背誦一首法文小詩,才念了幾遍,珊珊就能背下來。白蕙想起第一天見到方丹時,方丹曾說珊珊不肯好好學,所以她自己也不想教了。白蕙于是就問珊珊︰「珊珊,你學法語很有天才嘛,你愛學法語嗎?」

「愛學。」珊珊回答得肯定而干脆。

白蕙故意嗔怪地說︰「那麼,以前你媽媽自己教你時,為什麼不肯好好學?」

珊珊嘟起了嘴;「我沒有不好好學。媽媽老說我笨,她一點兒也不耐心。可我知道我不笨。」

白蕙被她逗樂了︰「你怎麼知道你不笨?」

「哥哥只要在家,就教我說法語,他說我很聰明,」珊珊象是擺出了最有力的根據似的,說得理直氣壯。見白蕙不置可否,又補充一句︰「哥哥的話會錯嗎?」

白蕙不禁好笑。她已經不止一次地感覺到,她眼前這個學生與以前的那個學生繼珍,盡避大不相同,卻有著一個絕對的相同之處,那就是對于西平的崇拜。

白蕙故意逗她︰「那我就不明白了,你媽媽說你笨,哥哥又說你聰明,哥哥的話既然不會錯,那麼是你媽媽的話錯了?」

這真是一個難題。珊珊愣了,小臉漲得紅紅的,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過了半晌,才說︰「反正哥哥的話一定沒有錯,而且蕙姐姐你不也老夸我聰明嗎?」

白蕙一把將珊珊摟在懷里。

「是,珊珊是個又聰明又肯學的好孩子。」她很動感情地說。

從小在孤苦環境中長大的白蕙,心中蓄積著許多柔情、許多愛。如今她遇到了珊珊,便毫不吝惜地把滿腔的愛意向她傾瀉。有時她幾乎忘記自己是人家花錢雇來的教師,而象是在盡著親姐姐的本分。當然,她也不時想起西平——她跨進丁家時,恰好他奉父命去南方了。所以他們已經好久沒見。她常常冥想西平在這個家中生活的情景,可是總是想得那麼模糊,那麼隱約。她也不是沒有想過,自己努力把珊珊教好,恐伯是為了讓西平回來時有一種意外的欣喜。她畢竟是西平請來的家庭教師嘛。然而,更深一層,她之所以愛珊珊,是否跟她內心潛藏著對西平的情感有關?她卻始終沒有想過。不知是沒想到,還是不敢朝那方面想。總之,一個月來,她接觸到一種新的生活,過得平靜而愉快。

上一頁 回目錄 下一頁

單擊鍵盤左右鍵(← →)可以上下翻頁

加入書簽|返回書頁|返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