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餃妹,你……你方才叫我什麼?」
依姣杵在藥櫃旁漲紅臉,卻無論如何再也擠不出那三個字。
朱佑壬睇著她搖搖頭,一臉無可奈何,「說吧,三個字換一個請求,你若非當真有求于我,可不會喊出那三個字。」
她斂下眼眸,尋思良久,整理完思緒後才再度開了口,「我知道你聰明又有本事,普天之下,似乎還沒有難得了你的問題……」
「所以……」他環著雙臂,懶洋洋的笑里是暗沉的芒,對這丫頭突然硬扣在頭上的高帽毫不心動,「你想我幫你什麼?」
「我想你幫我……」她咬咬牙,逼自己拋去羞赧,「得到一個男人!」
朱佑壬怪笑,眼眸深處是玄思。
「你要男人該找的是媒婆而不是壬王,」見她漲紅臉扭過頭,他嘆氣斂笑正經道︰「那男人是你師兄辛步愁?」
「你怎麼知道?」她轉回滿是訝異的看著他。
「郎騎竹馬來,遶床弄青悔!」朱佑壬吟道︰「水餃妹十六年的歲月里都是在山里過的,幾根指頭數來數去又怎會猜不出你喜歡的是誰?」
她只听著不出聲。
「那麼你師兄呢?」他勾著笑好奇問︰「他對你又如何?」
「他很疼我、很關照我、會帶我去看夜螢、會吃我親手幫他炖的藥,可……」巴掌大的小臉蛋上是掩不住的輕愁,「可他在眾人面前說他只當我是個妹妹。」
「他現在人在哪里?」朱佑壬漫不經心地問。
依姣皺皺眉將那日躲在草叢里听見爹爹和師兄爭執,隔日師兄不告而別的事情道出。
「沒指望了你,水餃妹,」他將小奇捉起摳摳它的細鳥爪,「請將你爹那句︰‘對于他,你似乎逾越了醫者當有分際!’話里頭的他改為女字旁,你師兄愛上他的病人了,不單愛,還愛得沒天沒地,甘願背叛師門,甘願舍下他的師父以及,」他沒有表情地道︰「他的親親水餃小師妹!」
依姣僵著身,神色幽幽,這可能性她不是沒想過,卻總拒絕去相信,可這會兒一番話由朱佑壬口中道出,似乎已由不得她不信了。
他踱近她,捉起小奇鳥爪刮刮她雪白的粉頰,留下幾道紅痕,卻得不著她反應。
「干麼一副天要塌的樣?」朱佑壬笑道,「你才不是還說你朱大哥又聰明又有本事,似乎沒有辦不到的事情?難不成,你不信我能幫你?」
「你有辦法?」她覷著他,眸中重新注入了生氣。
「不過是愛上了別人嘛!這事兒有什麼難的?」他出著餿主意,「找人先殺了那女的,再把你師兄捉來開膛肚換顆心,讓他重新愛你愛得半死不活不就得了?開膛剖肚向來不就是你華家最拿手的事?」
「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依姣冷下眸,神情又寒又遙,重新對他築起高牆。
「我也不是在開玩笑!」朱佑壬嘆口氣,「我既開口說有辦法辦到,那麼自然有我的把握,可水餃妹,我不是那種施恩不求報的人,你既敢開口求我,難道,不怕我向你索報酬?」
「只要你能幫我,」她傲著臉,「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話別說得太滿,」他笑得邪氣,「你不怕到時我開口索的是水餃妹?」
「壬王是聰明人,」她哼了聲,「我不相信你會傻得開口索個沒價值的東西。」
「沒價值!?」他愣了愣一臉恍然,「原來,在你心底是這麼認定自己?」
他思索了會,「成,就沖在朱大哥三個字,我可以不索報酬幫你,不過……」他睇著她重新亮采的瞳眸,「你得先練足了本事,不再如你所言是個沒價值的東西後,我就幫你!」
「什麼意思?」她皺眉。
朱佑壬遞給她一根小竹片,那是她用來逗弄小奇玩的物事,「你在必死居里若醫死了小畜牲,就把它們埋在院子里當中花肥,插根竹片載明死亡日期及原因,而倘使,」他自藥櫃中隨意抽出一條綁藥材用的紅絲繩,「你救活了一個小生靈,就可以系條紅絲繩在必死居牌子下面,當紅絲繩多過地上的竹片時,我就無條件幫你!」
「還有,」他先說清了規則,「我所謂的醫好是包括傷者的原形原貌完好如初,」他捏捏小奇的肥脖子笑道︰「你可別個個學小奇,能蹦能跳卻壓根沒了原來模樣還拿來充數。」
「如果我做到了,」她眸中燦亮,難掩興奮,「你真肯幫我?」
「小奇當證人,」他點點頭找張白紙寫了字,押著鳥爪找印泥,「小奇落了印,」他笑道︰「如果有人反悔就宰了小奇炖肉吃。」
「別這樣,」她有些惱地自他手中搶過那只被他捏得嘎嘎叫的綠色鸚哥,放它自由後,她踱近他,認真地睇緊他眼眸,「我是認真的,你是嗎?」
他嘆口氣,由著自己眸子墜入她黑黝深邃的瞳子里,心頭緊了緊,「我也是認真的,長這麼大,第一回這麼認真。」
「那好,」她點點頭一臉滿意,「我信你!」
朱佑壬盡是笑著,在依姣沒留意的當兒不作聲地狠踢了小奇一腳。
※※※
就這樣,依姣在必死居里住下。沒多久,如朱佑壬預料,琉陽找上了彰榮王府,想用她自個兒換出她以為被困在王府的華延壽父女。
華延壽在王府中候了一段時日,沒見著他想等的人,因著時間急迫本就想著要上別處找,湛碧落也答應了會跟他保持聯系,是以,他毫不戀棧地走人。
而琉陽是心甘情願耍留在王府里當壬王姬妾的,華延壽無話可說,他沒想到的是,那向來以能追隨父親為傲的女兒竟也沒打算跟他一塊兒走。
雖然朱佑壬放了話,一個換一個,他沒打算放依姣,可華延壽並沒真將這年輕人的話放在心頭,若他當真決心要帶女兒離開,那麼,除了死人誰也阻不了!
可這會兒,不是死人來阻,是他的女兒,他養了十六年的女兒對他搖了頭。
「我不走!」
「為什麼?」華延壽冷著嗓,他在意的其實較多的是女兒的抗拒。
「沒有為什麼。」
依姣試圖表現漠然,內心卻並不如外表堅定,只要父親對她稍假辭色,只要父親好好與她勸說,只要……
也許她會改變主意的。
「難不成,」他冷哼,「你也想當壬王妃?」
「我沒有!」她微惱,十六年了,爹爹難道真的一點也不了解自己的女兒?
「沒有就好,人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她的心再度破了個洞口,冷颼颼地,她不清楚別人的爹爹是否也都這樣肆無忌憚地傷自己的女兒的?
「就因有自知之明,」依姣拾回嗓音,「所以我不想再跟著您了,以免丟您的臉。」
「我再問最後一遍,」華延壽毫不遮掩他的不耐,「華依姣,你究竟走不走?如果你硬要賴在這勞什子的必死居,」他輕蔑地掃了眼木匾上三字,「華佗子孫淪落到開設必死居?真是荒天下之大謬,你若不走,就別再當我華家子孫!」
她搖搖頭,臉上冷冷,心頭淒淒。「姓華的既不希罕我,那麼我就不姓華,」她忍著淚,硬著眸,「從今天起我只是必死居居主,我叫水餃妹!」
兩父女僵硬著沒反應,只小奇邊叫囂邊跳躍,似乎覺得听了個好笑的笑話。
華延壽長袍一揮轉身走人,後頭傳來依姣低低嗓音,「爹,如果當年您是這樣對娘的,那麼,我真的不怪她狠心舍下我們!」
他沒說話,身子僵了僵,瞬間消失在她眼前。
走了華延壽來了琉陽,必死居因著朱佑壬的命令,除了下人在送些垂死的動物來會有人聲外,向來罕有人跡,可自從琉陽來後,在候著與朱佑壬拜堂前的時日,她多半的時光是待在依姣的必死居里的。